一
流云正在天空滑行。
迫近日落时分,达夫穿着蓝色的衬衫和寻常的牛仔裤,安然匍匐在自己纯黑色耳机的世界里。日本的慢摇滚轰炸着达夫的耳朵,这是达夫进一个月来最喜欢听的风格的歌。今天和往常一样,达夫走出校门。在这个落后而美丽麻市里,天空无比的晴朗高远。
这是达夫第三年大学的秋天,正是麻市大学新生入学的时候。好几天了,达夫见到新生们拉着行李箱,在校门处张望,目光喜悦而憧憬。那眼神达夫觉得可笑,因为三年的大学生活告诉达夫,那种幼稚的眼神会在开学之后每天的苟且忙碌中消散,沦为毫无意义的荒谬笑柄。
「等他们听够了教授念经般的课,就该知道了!」达夫轻蔑地想。
达夫的三个室友都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他们和达夫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达夫对这种生活十分不满,但他们却安之若素。达夫实在讨厌他们,甚至都不想回忆起他们的名字,因为他们在打游戏时的叫骂声着实让达夫反感。简直是充满脚臭的地狱,达夫想。所以达夫在得到父母的支持之后,就立刻在校外租了一间房间,当作自己的宿舍。麻市是一个破旧的小市,房价很便宜,父母只需每月多给达夫500块钱,达夫就可以顺利地过上清静而孤单的生活。这就是达夫想要的。没有人大声叫嚷的地方可以听见夜晚的风。达夫感到难得的安逸和宁静。
麻市大学东门外是一条破旧的小街,懦弱的商贩们推着贩卖小吃的车有规律地出现和消失。整个地方一成不变,毫无活力。这间不出名的大学和整个不出名的城市一样,总给达夫一种废弃的感觉。东门正对面那家最大的超市也不过只是一个浓缩的便利店,三年以来同样毫无变化。货架上的商品照旧,矿泉水永远放在一进门的地方,面包和牛奶占用了一个侧面货架,品牌和布局都从未更新。收银员在这个店里工作了三年,也没有能够转移人生的方向。她在达夫走进超市的时候,用保持了三年之久的僵持微笑瞥了达夫一眼,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发出干瘪的痴痴笑声。
达夫原想着买一包干脆面和牛奶来了结晚餐,因为达夫晚上有一个人要见,也没有什么心情吃饭。但现在达夫站在超市的货架中央,突然迷失了方向。满满的货物拥挤地彼此推动。一排排的薯片眼看就要掉下来,却顽强地坚挺在老板需要它寄居的地方。
「要去哪里呢?」达夫突然问自己。在这个问题浮出水面的时候,达夫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亮,眼中出现旋转的深邃黑洞。是啊,要去哪里呢?两年前充满期待地来到这里的达夫,如今只体会到难以掂量的迷惘。达夫在大一的时候就已经厌倦了学校给他安排的课程,并且坚信自己在学校里学不到任何东西。在这之后,达夫就害怕起来,究竟在害怕什么达夫也不清楚。以至于一天达夫瞪着他的课本,两眼就僵硬地落下泪来,「啪」地撞在书上。是那天晚上,达夫将这种心境描述给他的好友阿杰听,阿杰回复他说:「哈哈!怕变为坠入黑洞的云!」
这句话好有趣,仿佛一针见血。达夫直觉地捕捉到阿杰的意思,体会到一种被透彻了解的感动。达夫本还想多说几句私密的话,可是阿杰当时说自己还有要事要做,就匆匆说了拜拜,达夫只好作罢。这个阿杰啊,到底在忙什么呢?
无论如何,达夫可算是有得忙了。那段时间,达夫开始疯狂地渴求知识。这种知识和课堂上教授们照本宣科的不一样,他真正需要的是有灵魂的知识,一种「美」的知识。开放性是最吸引达夫的地方,所有问题的解法都延伸开来,显得整个领域丰富多彩。所有的问题都激动人心。正是在这些原因的驱使下,达夫开始对哲学入迷,陷入对思想的攫取中,不可自拔。可是拜中国糟糕的哲学教育所赐,达夫在这里感到十分孤单,因为在对哲学的喜好上,所有人都和他擦肩而过,带着偏见避之唯恐不及。他越是深入思想的世界,就越发感到莫名的孤独和慌乱的苦痛。达夫离所有人越来越远,越来越擅长于使用高傲的态度面对这群不善思考的蝼蚁。
虽说如此,在所有人之中,还是有一个达夫亲近的朋友,叫做子明。他为人友善,和谁都能聊得投机,即便是和达夫这般不善与人交往的人,也能够相处甚欢。子明觉得达夫是个非常与众不同的人而对他带有好奇心,另一边,达夫因能和子明聊得来而十分开心。
达夫从货架上拿起了一盒牛奶,准备去结账。即便是到现在,虽然哲学教会了达夫一些正确的思考方法,但这对于情感还是无济于事。若隐若现的潮起潮落,在达夫毫无防备的时候蓄势准备击垮他。突然的迷惘又出现了,在达夫握着一盒牛奶走出超市的时候。达夫呆立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要往哪里走,直到后面的一个肥胖的大爷大声的叫喊穿过了耳机的音乐,达夫才挪动脚步。
达夫站到一边,呆立了半天,像是一个被雨困在屋檐下的小孩。此时手机响了。达夫拿出在裤兜里跳动的扁长砖头,一看:「哦,是子明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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