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多了8090年代的台湾电影,觉得宝岛台湾的社会与我们生活的红色土地没有太大不同,《东东的假期》《独立时代》《一一》这样的片子,似乎都有同样的气性。何为气性,有的人说是电影人根据自己经历强烈表达的欲望,也有学院派分析电影的各种成分组成,情节,故事,镜头运动,人物编排和表现。这些都能解释一二,毕竟导演惯用的风格是可以将细节发挥的极致的。但我更倾向于另一种解释,8090年代的台湾电影,以杨德昌,李安,吴念真为代表的一小拨人,把小城市文艺青年身上的执拗劲和自信发挥到极致,着眼小,心不小。写的是生活平常,饮食男女,观者看到的是人之大欲。
这类的电影拍的都是平淡的日常,但主人公的内心的世界却在不停的翻滚。迈克尔贝通过大场面展现真实世界的颠覆,小地方来的台湾拿起人心的手术刀,不紧不慢的剖析人心的形状。
这个世界上的未知的土地都已经被探险家探索完毕,既然真实的世界没有什么好探索的,我们就只好调转方向,去寻找内心。对自我追问是一项劳神费力的差事,比起操纵大制作大场面的自信,是遁世的,隐忍的。每次看到侯孝贤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和他面对戛纳记者套路式提问时,眼神里的拒绝,都能感受到他的强大,他根本不需要理解和共鸣。
《饮食男女》是我最喜欢的家庭片,很中国,李安的视野聚焦在一个爸爸和三个未出嫁的女儿的家庭。影评的开头,大厨师朱爸爸的手握着泛黑的刀柄,在泛白,凹陷的砧板上飞舞,为一家人做一顿美味的晚餐,每一道工序都很严格,上了年纪的厨房和上了年纪的老头,没有修饰的生活原色全部拿到了我们的面前。老头做菜的时候,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担忧,味觉失灵是打不倒这个男人的,三个女儿的未来是他的心结。
在这个家中,每个人都找不到自己在家庭中的位置,小女儿家宁还是大学生,对两个姐姐的事情从不过问,二女儿家倩忍受不了爸爸的管束,一心想要搬出去,大女儿更有意思,为了合理地承担家庭的责任,编出了自己被大学男友抛弃的谎言,从此只信基督,发誓要照顾爸爸一辈子。所有人对彼此的理解都是身份化和标签化的。那种为了对方牺牲,放弃,百般顾忌的状态,道出了几千年传统家庭的爱和折磨。
一家人之所以生活在一起,就是因为爱和彼此的需要,但是一旦孩子长大了,彼此不再那么需要了怎么办?我们几千年来都是用三纲五常来维系大家庭的存在,这样的爱的本身包含着巨大委屈和压抑,结果是,因为顾忌,而对爱的人知之甚少。伤害,伴随而来。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朱家三姊妹靠吃饭联系感情,换来的是沉默的星期天晚餐。随着家珍和家宁的出嫁,朱爸爸放弃了老宅,有了新的家庭,家倩也辞掉了工作,买下了爸爸的老宅,实现自己的做菜愿望,和爸爸达成了和解。
电影最后,爸爸作为客人来老宅吃家倩做的晚餐,大女儿和小女儿没能来。老宅在傍晚散发出一种温暖的感觉,院子里的东西精简了许多,应该是家倩的打理习惯。父女俩寒暄了几句,爸爸尝了一口女儿的汤,突然握住了女儿的手,老泪纵横,“家倩,我尝到味道了!”
家散了,情近了,在新的生活面前,悲伤的往事也没有那么难以忘怀,从前珍视的东西也会变得不再重要,也许我们在为对方考虑的时候,首先满足的应当是自己。
我们都是渴望被解救的。每当飞机起飞的刹那,总让人联想到新的生活,或者一个可以打破我们苦闷日常的旅行。
没有爱和打碎爱的勇气,一家人强扭在一起,再好吃的东西也没有味儿,顶级厨师做的菜,让一家人都吃得不开心。从某种角度讲,人生的转机几乎全部来源于固有关系的破碎,没有与情感牵绊和解的勇气和智慧,象征转机的“旋转,升空”最终都变成一场空。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一辈子去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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