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有慧根,与我佛门有缘。幼时家贫,便因这一句话将她送入山中。
从此木鱼书经长伴,再与尘世无半点牵扯。师父对她要求极严,每天定时检查她的功课心得。师父从来不责罚她,一次贪玩未完成,也只是轻叹一口气,然而就是这声轻叹,让她恍觉自己竟如此不争气,仿佛以前的功课都白做了,自此不敢丝毫懈怠。
世人皆道师父是得了道的,只有她知道,师父少了情丝,世间万物,因情而系,无情也就自然无物了。人的心丝线纠缠,偶尔她下山,遇到尘世之人,便饶有兴致的观察,无不是一团乱麻,千丝万缕毫无头绪,怨不得世人自悲自叹,痴枉一生。
回到山上,她常常会瞧着从无悲喜的师父发呆,师父的心干净简单,万千烦恼丝毫无。而自己的心她是看不到的,所以她会问师父,我的心里有什么。师父总是轻笑,天下苍生。
她一直不信,但是师父是不可能骗她的。直到有一次,她下山为一户富贵人家的独生子超度,人来人往中,她一眼看到了一个少年靠在柱子上,微微闭着眼,瞧不出悲喜。她看他的心,只觉空无一物却又仿佛包含万物,那一个照面,让她体会到一个词,悲悯。和师父的心不同,他有情丝,只是情丝飘荡在天地之间,无所不在,也就不会为其痴枉。那一刻,天下苍生都在他心中可又都不在他心中。
她忽然明白,自己心中确实有天下苍生,可惜,这太重太累,她一生注定为其所苦,而师父心中空无一物,所以这世间根本与师父无关。而唯有那少年,世间悲喜他都参与,而无论怎样的悲都不会让他的喜减少一分,而怎样的喜,也不会让他的悲减少一分,大悲大喜,于他不过一场空。
回到山上,她拜别师父,即使天资聪慧如她,即使看破红尘如师父,穷尽一生,也不可能达到那少年的境界,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苦苦追求?
她的父亲当时已经功成名就,数次去山中接她,她都没有回来,而今见她,欣喜异常。以后的日子她以当朝宰相独生女儿的身份,加上平生所学,自是极力辅助年轻的君主,拯救苍生,开创盛世。
许多年一晃而过,她曾想过数年以前,师父劝她,那少年并非良人。她又何尝不知呢?只可惜情丝深缠,她只能苦笑,没想到,笑话世人的痴枉,自己仍是逃不掉。那少年一代帝王,尊她敬她,却始终不曾为她留一席之地,不是不明白,只是无奈。她明白,也从不奢求什么,一切都尘埃落定。她为他入世,为他谋划,为他痴枉,她是最明白他的人,所以注定不能陪他一世。
父亲劝她既然放不下,不如入宫,她不肯,从来寡淡的性子,如今为他强争了十年,而今离去最好。临行前他来送他,昔日的少年已然长大,罢了,不过是自己在红尘挣扎了一场。
最后的结局,她一早就知道,只是经了这一场,她只道不枉此生,无怨无悔。仍是青灯古佛,她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由那情丝枯败如灰,再无痕迹。痴枉一生,甘之如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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