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种离别,一旦分开,就永无相见之日了。或许,如果有来生,在那长长窄窄的奈何桥边,还能再见一面,为这一生的缘分彻底做个了结。
没有哪一种离别,比这样更让人心乱如麻,无法自处。我极度抗拒这样的感受,不敢去想,不敢去说,不敢深思,仿佛只要思绪在这些事情上停留的久了,便容易成了真。
从前也并不觉得时光残酷,还盼着它能再走得快些,希望它能够拽着我的胳膊,拉长我的双腿,让我长高长大,让我早早离家。时间应了我的话,在树的年轮里溜达着一圈又一圈,又报复似的在父母的黑发上泼上白色的擦不掉的漆,将外公外婆的腰背又往下压了压。
直到今天,我仍然记得几年前乡下外公家门外,外公那一个转身望向我的身影,投在我眼底心上,带着温柔,也带着残酷。他隔着不远的庭院看我,默默地无声地告诉我,他老了,而我长大了。那时,我的怀里还揣着他硬塞给我的一千元钱。那一个瞬间,我几乎泪流满面,回家的路上哭得不能自已。我从不知道自己也可以这样感性。
这几年,相较于儿时,我去外公外婆家的时间少了许多许多,有了假期,或者约着小伙伴出去疯玩,或者拖着大小包回家,去乡下成了备选项。我自私地纠结着,心底知道如果再忽视下去,一定会造成自己的抱憾和内疚,可又侥幸地觉得只要不去想不去看,老人就还和我记忆中的一样,他们会被时光另眼相待,他们仍然在原地等待渐渐成熟的我。
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我这样的心态,可我就是逃避般地不想不看不说,可我就是抗拒着不愿接受妈妈鬓角越来越多的白发、外婆不复从前硬朗的身体和外公越发沉默瘦削的背影,可我就是……如此怯懦不安。
当年少的树花白了头发,墙皮长出了皱纹,我开始害怕,死亡,终能将他们和我隔出一个海角天涯。
我想起妈妈曾经对我说的话,她说从前外婆对她说,人越老就会越习惯等待,在家门口翘首盼着孩子回来,回来了,心才安了。妈妈说她从前不理解,可她现在体会颇深,她说:“何止习惯等待……”。我开始有些明白她欲言又止的话——何止习惯等待,在面对儿女的脾气和埋怨时选择了忍让,渐渐地就习惯了沉默。
沉默,多可怕的字眼。如果说生命的最后是永恒的沉默,那这种沉默的身后该藏着多少不与人道的心酸不舍。逝者往已,再不可追,唯有家人的眼泪和呜咽伴随着那人走完人生最后一秒钟。在最后的沉默里,也许他或她想要说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话,拼尽最后的气力告诉你:我永远爱你。而永远只是比生命多一秒的时间。
生命是一种慢慢变老的过程。变老,是时光玩转的魔术,一场一旦开场就不会停止直到生命尽头的表演,经过一个个节点,起承转折,直到这遭人生的落幕。
一个人说老就老了,说走就走了,在你睡觉时,那人老了;在你吃饭时,那人老了;在你看电视玩手机时,那人老了;在你上班时,他/她就老得更快了。
我们总是害羞到几乎吝啬的地步,不擅长表达,总以为只要对你好,你便一定清楚——看,我是如此在乎你。
时间就在这些自以为是当中越走越快,直到有一天,他或她消失在某一个十字路口,人流来往,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中,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而在以后我们或许会遇见许多类似的人,或许会听见许多相似的故事,可感觉终究有着千丝万缕的差别。
所以在我们能够说得清楚,家人、朋友、恋人、孩子能够听得清晰的时候多说几遍“我爱你”“我想你”,不要将这种缺憾留在生命的最后,留给最后的沉默。如果不能在心底留下痕迹,那么就算有再精美的照片也弥补不了这份缺憾的千分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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