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富｜与父母一起过年

李克富 | 与父母一起过年

虽说“父母在哪里哪里就是年”，但今年父母到我家过年，和既往我回老家过年，还是非常不同的。最大的不同，是父母由主人到客人的换位，而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适应。具体地讲，主要是母亲的适应问题，因为父亲腿脚不便，只能顺从。

好在，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并早有准备。

儿子几个月前结婚有了自己的家，每次回来，我没发现他和婚前有什么不同，比如进门先开冰箱看有什么好吃的。儿子的新家我只去过一次，尽管小两口没对我有什么不好，我却时时处处陪着小心，远不是在自己家中的自由自在。彼时我已想到了如果我把父母接到自己家中的情形：该如何让父母更舒服一些，能尽快适应？

接父母来住前我和妻子有着非常默契的约法三条：第一，她可以教我父母学习新的东西，但一定不要直接纠正旧有的习惯；第二，所有对我父母看不惯的，她都要先告诉我而不能直接说；第三，无论我父母说什么，以（装模作样地）听为主，少说，因为母亲耳聋，说了也白说。

就我这四天的观察来看，妻子第三条做得最好，我则主要在第一条上下了些功夫。比如，我家的指纹锁母亲已能熟练使用，这就是我教的。父亲腿脚不便，母亲则几乎一刻也停不下来，总以诸如倒垃圾为名不断地进进出出，估计每天要走不少于两万步。

妻子做到第二条有些难，已有数次忍不住，好在都是惊无险。比如昨天下午，妻子在厨房准备年夜饭，垃圾自然不少，两个垃圾桶都快满了。母亲是个勤快人，看到后就蹲到了垃圾桶旁。

（涂鸦至此，我先打住，请各位看官猜猜我母亲蹲在垃圾桶旁要做什么？估计我母亲接下来的做法会超出绝大多数人的想象。）

母亲不是将两个垃圾桶的垃圾袋分别提起来，而是将垃圾稍微少一点的垃圾桶扣在了那个垃圾比较多的桶上，企图将两个垃圾桶里的垃圾合并在一个垃圾袋中——这样可以节省一个垃圾袋。由于有太多黏糊糊的污物，垃圾从一个袋子往另外一个倒不可能顺畅，于是母亲就……我和妻子都看到了，便抢在妻子制止前先喊出了“不要”，并冲过去把两个垃圾袋一并打了包。带着母亲洗了手，然后又告诉母亲：垃圾袋都是小区定期免费发的，每月定量，必须用完，而且垃圾袋不能装得太满……巴拉巴拉，我知道得特别强调免费——不花钱！

这显然是胡说，但母亲信了。

父母是以过年的理由来我家住的，昨晚和今晨被特别看重。遗憾的是，尽管我精心地准备过，但还是难免百密一疏。

妻子准备的年夜饭，在父母看来显然不是丰盛而是铺张。母亲认为做这么多饭菜是为了“年五更供养”——这是我们老家的习俗，女人们在除夕夜要烧香磕头并为仙人在院子里摆上供品。请注意：我说的是“仙人”而非“先人”，对先人的祭奠是在年三十的上午完成的，执行者都是家中的男丁。母亲提到“供养”时我没走心，只是告诉她“是我们全家吃的”。没想到下午我刚在书房坐下，母亲就进来问我年五更如何供养，这让我想起的不只是小时候母亲在大年夜的寒风里上供祈福的场面，还有在搬进城里后，有一年我们开车回家，妻子说我母亲对着她的车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很是虔诚地磕头。

此时我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于是便故伎重演，跟母亲说青岛不允许烧纸和放鞭炮。母亲再没说什么。吃过年夜饭，儿子和儿媳妇离开，父亲因喝了点酒早早躺下了，我和妻子便陪着母亲说话。不到九点，突然烟花爆竹齐鸣，母亲再聋估计也能听得到。我很是担心母亲觉得我在骗她。

今晨起床，母亲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夜来后晌我看到有人在马路上烧纸。”

“夜来后晌”指的是昨晚睡觉之前。当时，我也透过窗子看到路口那熊熊燃烧的火苗了。

我没有正面回应母亲的话，但心中是有些愧疚的：母亲至少是从成为女人那年起、延续了近70年的敬畏仪式，因为这次到我家过年而中断了！

作为心理医生，我对（被）中断造成的伤害是有着深刻认识的。

好在，尽管昨晚和今晨都不能再来，但对仙人的敬畏我可以让母亲在心理层面得以还原和表达。于是，我便让母亲教我年五更如何供养。我想，母亲在教我的过程中昨晚的遗憾会有所弥补。

不要怀疑仙人的存在。母亲相信仙人在天上，我相信仙人在心中。仙人无论在哪，都在护佑我们。我相信仙人能感受到母亲的虔诚，我期盼仙人能护佑父母健康长寿，更希望在仙人的护佑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值此佳节，李克富代表父母和家人，代表新阳光心理研究所，给大家拜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