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牙

妈妈的牙疼已经很久，一直等我陪她去看牙，打算把最后两颗牙拔了，装假牙。

儿子媳妇周末也回老妈家看望外婆，儿子小时候是老妈老爸带大到上幼儿园，对于外婆的感情比对我的深。只不过因为从我肚子里生出来，儿子对我又爱又恨，但对于外婆可真好。我们一起吃过午饭过后，就去乡下陪老妈去看牙。

临出发，老妈说房子后面一家的女主人也要去看牙，最近牙疼到半边脸都肿了。车上还有余位，我们都无意见。我家后面的这个叫凤的女主人脾气很好，我每次回娘家，她看见我，总会乐呵呵地说：回来啦。她家有樱桃树梨树枣树橘子树，每到果子成熟会送给我家尝鲜。农村人的淳朴在她家很经典。在我感觉，我妈家的左邻右舍都非常有爱。

凤手臂上跨着一个小包，这包仅仅可以放一个手机，几包餐巾纸模样大小。这个包是花布缝制，颜色偏深，可以想象自从跟了这个主人，大概从来没有洗过，因为那个颜色是经历过风风雨雨后的沉淀。她看见我说，半边脸都肿了，疼啊。边说边用那个没有拎包的手捂起左边脸，眉头紧皱了起来，没有了以往温和的笑容。

我们去的是一家私人作坊样的地方。我问老娘地址，她说不清楚，只是自信地说，走吧，我知道在哪里。老娘没有上过学，只认识自己的名字和数字，我没有办法让她提供信息来导航。

在老妈这个口头导航下，我们车子开进了一个小弄堂，两边都是我在上学前就已经存在的老房子。这些房子所在位置在我读书的年代可是黄金地带，因为地处镇上的中心。在四十年前对于我这个农村姑娘来说，住这里的人可是比我高一个阶层的人。时光流逝，依然住在这里的人往往是没有办法搬出去过更好生活的人。这里车子开进来非常不方便，房子排列没有规则，唯一的一条主干道只能让一辆车通过，如果两个车迎面碰上，必须有一个后退或者转到其他岔口避让。在这样的房子缝隙里开车，我得小心翼翼。老妈左右看看，希望不要错过那个私人诊所。我们车上其他人都不知道在哪里，儿子不停地说，在这个地方可以看病？他觉得简直不能理解。年轻人都会选择正规靠谱的地方，还会货比三家。老妈这个活导航自己也有点迷惑，只记得应该从一条更窄的弄堂里进去。我们已经快开到这条路的尽头了，老妈终于说好像是了，她下车再去实地确认，我与儿子去附近找个地方停车。

老娘的直觉不错，我们终于找到了那个门框上面插着一个四四方方铁片，上面用红油漆画了“十”字样而且已经画了很久的房子，我妈比较信任的那个诊所。

我与儿子拉开纱门进去的时候，那个私人牙医面对着我妈和凤坐着，解释着什么。拉开门的那一刻，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以前与老爸来过这里。这个诊所不到十平米，靠窗的地方有一张工作台，上面有牙托石膏和一些镊子类的工具，这个看牙的工具不是一次性包装的，是泡在一个铝盒子里面，里面的液体估计酒精用来消毒杀菌。工作台对面靠墙就是一张牙医看牙的专用床。这个看起来五十多，实际应该六十多的牙医（他说已经在这里从业四十年）坐在一张转椅上就可以灵活方便地给病人治疗，或者从工作台取东西。

老娘把她需求告诉牙医，她要先拔牙，再装假牙。牙医说他不负责拔牙，让老妈和凤去其他地方拔。凤听牙医那样说打算走，妈不同意，说我先生以前也在这里看牙的，可以拔的，就拔吧。我的熟悉感来自于我小时候跟着老爸来过这里。这个私人诊所是我爸爸妈妈的专属诊所，农村人有个特点，专门去自己比较熟悉的地方做事，虽然医院的条件比这里好多了，但他们会觉得这里方便便宜，他们在这里不胆怯，去医院流程复杂，让人头晕，人多又贵。我们村里有很多人在这里看牙，这个牙医不需要做广告，只要他手艺不是太差，农村人的热情就会帮他做免费广告。我爸爸一直是个豪放乐于助人的人，估计因为他而来的客户不少。

我妈妈坚定地认为牙医可以拔牙，因为以前都可以的。这次牙医很坚决，没有这个服务，也许他老了没有力气了，看老妈也老了，担心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承担不了了，所以他坚决不肯。我与儿子本来就不放心，赶紧拉上老妈和凤离开。

老妈有点受挫，说那就回家吧，不看了。我与儿子不管她的小脾气，决定带上她们去镇上的医院。本来担心周六是否开门，没有想到这个医院全年无休。老妈不肯去医院的原因是因为要花钱，如果那个牙医给拔牙，她就不需要额外花费拔牙的钱。

口腔科就一个医生在工作，可以看得出他工作好多年了，动作快速娴熟，也懒得与病人多沟通，脸上没有表情。给我妈看完就说去外面坐一会儿，去拿麻药。我以为是护士要去拿麻药，其实他的意思是让我们去付钱买麻药上来。我坐了好一会儿又去问医生可以拔牙了没有才搞明白这个逻辑。我不太去医院看病，忘记了医生诊断后需要先付钱，再进行下面的治疗。

老妈的牙齿都已经松动，医生就拿个钳子样的工具，攥着牙转了一圈一用力就拔下来了。凤本来不想治疗的，因为她的医保卡里没有钱了，她问医生拔一下牙要三百多，她舍不得。后来大概疼得不行，还是决定拔吧。医生给她做了检查，发现她那个状态根本不是要拔牙，而是对一个牙齿进行根管治疗，于是给她开了药先消炎症，又预约了下次看牙齿的时间。

从医院出来，我们又去正规一点网上可以团购的口腔医院了解一下装假牙的行情。这个医院离我家很近，医生热情很多，满脸笑容，我咨询了一下老妈的假牙情况，他推荐了两款差距比较大的牙齿，还有点遗憾地说如果来他医院根本不需要花拔牙的钱。现在私人的口腔医院实在太多，服务态度比正规医院真是好多了。

老妈满嘴塞了棉花球，没有办法说话，只好听我们聊着，然后跟着我们回家。在她的想法里面，她还是要去那个熟悉的小小的诊所看牙，虽然我问下来他那里同样价格的牙是这个私人口腔医院的两倍，但是那里有多年他们的感情投入，她放心。我与儿子坚决反对，儿子又查了几家私人口腔医院的价格，都比第一家便宜，我们更坚定了放弃老妈坚决支持的那个小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