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晴喊
妹妹在我床上拉屎呢
等我们跑去
朗朗已经镇定自若地
手捏一块屎
从床上下来了
那样子像一个归来的王
当互联网为文二代贾浅浅的诗,到底算不算一首诗而吵翻天的时候,曾经的文学青年富饶饶,正在为下一场直播卖货做准备。
一边啃笔一边写直播脚本,半个小时过去后,一点灵感也没有。
几个小时前,饶饶和运营在选品上出现分歧,运营非要推的一款网红面膜,一个月前饶饶就踩过坑,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完全没效果,但架不住网上推的博主很多,且这款面膜利润超级高,所以最终敲定这款面膜之后,美女主播富饶饶,不但脚本上提炼不出卖点,就连嘴巴也像被面膜糊住了一样,说话不利索。
晚上九点的直播,以往下午六点半的时候,富饶饶已经差不多搞定一切了,但今天不行,状态不好,她时不时刷着手机,看到公司大老板分享了篇文章,自己配的文案是:如果这种屎尿屁也算是诗,那我是李太白再世!
饶饶好奇点进去,才发现以往的瓜要么太甜,要么太水,只有今天的瓜,弥漫着一股尿馊味,最郁闷的是,这股味道她还很熟悉。
贾浅浅在《日记独白》里写着:两腿间流出来的东西 和那男人内裤的气味 深深地混淆在一起。
可不,记忆里的气味,和现在这股味道,眼前就深深地混淆在一起,直熏得富饶饶两眼发昏,头晕脑胀。
说长不长,也就是几年前刚从新闻专业毕业的时候,文青富饶饶拿着自己写得文章,攀过好几级关系,找到了当地作协的一位大作家,那个时候的富饶饶,生怕这个世界不识货,错过了她这枚宝石,每天通过各种渠道推销自己,美其名曰毛遂自荐。
后来实习报社的一位老前辈告诉她,自己认识这位省著名作家,只是这位前辈打量了饶饶一眼说:我能帮你牵线,能不能成,全看你自己悟性高不高!
富饶饶连忙点头表示:我悟性很高的。
老前辈看了一眼她的大长腿,秘而不宣的笑,让富饶饶一时摸不着头脑。
但终究是拿到这位省作家的住址了,心急的富饶饶,愣是拖了一周,将自己和作品都精心包装一遍后,才在一个周六的上午登门拜访。
见到这位省作家之前,富饶饶读完了他全部的作品,看完了作家以往的采访记录,对作家的脾性和风格,大致也算掌握的一清二楚,但见面后就懵了,作家本人不像照片中那么形销骨立,魏晋遗风,一双眸子里闪着精明的光,就连说话方式,也不复采访中那么敦默寡言。
看起来倒是健谈多了,但让富饶饶一时措手不及,很快气氛开始由作家主导,自诩机灵的富饶饶,倒变得有些讷口少言,词不达意。
作家问富饶饶,你最喜欢谁的书?
富饶饶脱口而出「卡夫卡,我最喜欢卡夫卡的《城堡》」,就在省作家的眉眼里都流露出不悦时,富饶饶才陡然想到老前辈告诫她的「悟性」二字,不是指代文学天赋,而是用在这里。
接下来的气氛简直冷冻到极致,富饶饶尴尬到鼻子眼睛都要粘在一起了,省作家却依然一言不发的提笔写字,沉默的氛围带来一种威逼感,富饶饶几次想要打破,但终究不知从何开口,「全看你悟性高不高」这句话,像悬在她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富饶饶想从省作家正在写的字入手,但她对书法品鉴一概不知,只觉得那字写得好,像逢年过节挂在门上的对联一样,但具体怎么个好法,她却说不出一二,只能如实夸赞道,这字写得真漂亮!
作家勉强脸上现出笑,然后点拨她道:还是要多读老祖宗写的东西,中国作家写的书,不是国外的文学不好,而是水土不服。
一时间卡夫卡,海明威,帕慕克,都在富饶饶的脑子里,嗡嗡的闹着,只让她更觉得头晕,只能点了点头说:我回去就读。
不过总算她本质上不算笨,添补了一句:我读完了您所有的书。
《文学情妇》看了吗?
看了,富饶饶连忙点头。那本小说讲的是一群为文学献身的男男女女,在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为心中理想而打拼的光辉岁月,书里的主人公在最后感慨说:文学,我是你秘而不宣的情妇,怀揣着对你的爱,像怀着宝物的窃贼,小心翼翼,谨小卑微。我卑躬屈膝的俯伏在你面前,你的眼睛却不曾扫过我一眼。
富饶绕第一次读到这本书的时候,忍不住想到了奥地利作家茨威格,因为这句金句不仅遣词造句有点像,情感表达也很相似,直到几年之后,另一位90后作家,也因为一句类似的金句而火遍QQ空间时,富饶绕才明白文学不分家,一句金句可以用180种方式进行不同的表达。
但这种觉悟她当时没有,有的只是人生中每次经历这种类似事件时,余留的震惊和纳闷,单从这点看,富饶绕的悟性委实有点差。
大约因为这是省作家人生中的第一部书,回忆这本书的时候,作家手头的笔搁置了一会,脸上泛起一丝潮红,是过往岁月最后的浮光掠影,很快这丝红光在些许汗的浸润下有些油腻,他转而撇了撇嘴,好像对书中写的那种炽热情感怀着某些不屑。
因为他再次提笔时,鄙夷的说了句:文学就是人尽可夫的婊子,文学越下贱,群众就越性奋。作家说完这段话,似乎意犹未尽,好像无意之间说出了至理名言,他油光泛红的脸上立马兴奋起来,大笔一挥的在纸上写下这段话。一年以后,富饶绕果然在他的新书里读到了这句金句。
但当时作家只是用那双因为兴奋而油污般的眼,意味深长的看着富饶绕说:你叫什么名字?
已经在见面后就做过自我介绍的富饶绕,立马抓住机会再介绍一遍:我叫富饶绕,富裕的富,饶有趣味的饶,取名出自《史记》云:招致天下亡命者盗铸钱,煮海水为盐,以故无赋,国用富饶。
作家似乎被富饶绕一长串的介绍逗笑了,煞有介事的开玩笑说,你这个名字取的就很不文学,太薛宝钗了。
大约是看富饶绕没有听明白,他又解释了一句:在读者眼里,薛宝钗就很不文学,林黛玉才更文学,明白了吗?
富饶绕当时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但内心深处,她只觉得宝姐姐也好林妹妹也好,本来不就是文学产物吗?
再之后,省作家提到了一位年轻女作家,刚刚在某次全国比赛中拿下大奖,当年正被作为美女作家重点包装。
富饶绕自然是听过这位新锐美女作家的,但当时她尚且年轻,对于同性之间的嫉妒难免多过欣赏,因此佯作夸赞的说:听说过,她长得可真漂亮!
在她有限的阅历里,自然知道夸一位作家长得漂亮却避而不谈作品,本身就是一种无视和不认可。
省作家或许没有听出她的小情绪,但真漂亮这个词汇,完全概括了他之后想要表达的思路,因此他再次意味深长的看着富饶绕说:每年写文章的文青一大堆,为何她能崭露头角,你先要看明白是谁在捧她,然后再仔细想想,别人为什么要捧她?
之后,他哈哈一笑感慨道:她才是为文学献身的情妇!
饶是富饶绕脑子再笨,也不可能听出背后的言外之意,但当时文青富饶绕虽然单恋文学,却还没有做好献身的觉悟,只是拘谨的站着,从头顶到脚底,都被一种无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包裹着。
以至于从那天开始之后的好几年,尚且年轻的富饶绕,都在思考着要不要为文学献身的问题,直到几年前她才缓过劲,这不是要不要为文学献身的问题,这是要不要为权力献身的问题,文学从来不需要献祭的人,文坛却需要一批一批年轻人的膜拜和献祭,来维持它的光辉与伟岸,神圣与崇高。
这个世界上有被文学包养的作家,也有包养文学的作家,前者将文学视为可视而不可及的命运女神,后者只将文学视为婊子。
当一个人将文学视为命运女神时,他往往离世俗意义的文学成功差了十万八千里,只是文学之路上的傻子,而当他将文学视为人尽可夫的婊子时,往往已经名利双收。
富饶绕过了将文学视为命运之神的天真年龄,也做不到将文学视为婊子,几年后,她弃文从商,赚的盆满钵满,回顾当年那段经历,富饶绕只觉得自己被文化老流氓占了便宜,那个流氓因为从事着和卡夫卡和海明威一样的职业,就利用少女这份迷恋的光晕,讲了另一个关于文学的下三滥版本。
富饶绕依然喜欢卡夫卡,依然最喜欢《城堡》,但她努力不拿着文学这个通行证,做着城堡里的人,真正做得一切事情。
波伏娃曾经写过一个故事,一个女人因为丈夫有了情妇,而发现自己所理解的世界以及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发生了坍塌。
这位主妇无不迷茫的喃喃自语道:我曾经以为我知道自己是谁,他是谁,但突然间,我不认识我自己,也不认识他,我的整个生命都崩溃了,就像是在地震中,地面吞噬了我,一切消失在脚下,没有逃脱的回头之路,这所房子,连同它所在的村庄和山谷一起消失了。即使你生存下来,你也一无所有,甚至你曾经称为地球的地方也没有了。
但富饶绕已经成年了,她渐渐明白,当一个小三渴望偷你的丈夫时,最好的报复是将丈夫留给她。
在读完那篇微信文章后,富饶绕饶有兴味的接着看评论,果然评论里两极分化很严重,有人觉得这样的诗太垃圾,还有人表示,人家也有写的不错的东西,你们这些人就是看不惯人家有个牛逼闪闪的老爹,有本事你也写一首比这牛逼的诗呀。
前文青富饶绕毫不犹豫的留言道:一个男人在办公室撒了一泡尿 一个女人在厨房拉了一泡屎 他们 被赶出这个空间 成为被放逐者 一只狗撒了一泡尿 又拉了一泡屎 一群狗默认这是它的地盘 并摇尾乞怜
文 | 巴黎夜玫瑰
图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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