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拉了一个很奇怪的活儿。”
开出租车的师傅大都健谈。攀扯几句闲话后,见师傅面目和善且年纪与我相仿,我便递过一棵烟,请他讲故事解闷儿。
他兜头就来这么一句。
“什么活儿?”对出租车司机来讲,所有的乘客不分男女美丑都不过是“活儿”。
“那天让我接送的不是人……”
坐出租的不是人?
哦,那一定是遇到流氓无赖了,难道是白坐车不给钱,甚至还讹上了师傅碰瓷?
要是男的还好说,要是摊上这号女的……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本想安慰,却被他爽朗的笑声截断了话头。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的不是人是只箱子。”
“箱子?”
“对啊,只一箱子。”
也够奇怪的,单独一只箱子坐出租,有点意思。
师傅说那天他接单到达指定地点后,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等候在路旁,抱起一只包裹严实的纸箱子放了车上,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送到这人手里。
他扬了扬手里的纸条:“这个人,一定!”
“你不上车?”
那人摇摇头:“我不去,你只管把箱子交到人手里,一定要亲自交到她手里。”
那人不放心,要求师傅交货后要拍照发微信。
我好奇地问一句:“什么东西这么神秘,那么不放心还拍照?”
那人说他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是他闺女打电话这么嘱咐的。
“你一定要把这箱子交到林奶奶手里,一定,务必,这是我姐妹安排我的任务。”师傅说这是那人重复他闺女的原话。
“咱干的就这活,收了钱咱就接活儿。”
师傅笑了笑,说他从那人手里接过写有地址的纸条,收了钱便调转车头往那地儿去。
“一百块钱呢,二十里路地儿,值。”
二十里的路,一百块钱确实值,正常价儿最多不超过五十。
但我更关心箱子里是什么,便催着师傅往下讲。
“你是个急性子……”师傅瞥了我一眼,嘴角带着笑意。
师傅按照纸条的地扯到村口,测了体温扫了二维码进了村子。
门牌号很清楚,北苑村五道胡同22号也并不难找,只是下车敲门的时候闹了笑话。
“咋了,啥笑话?”
“大门锁着,家里没有人,这种形势下不应该啊,不都封村宅了家里么,这林奶奶能跑哪里去?于是我便问附近的邻居……”
“胡同口正好有两个老太太坐马扎上晒太阳,我一张口,他们便笑得前仰后合浑身颤。”师傅说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我惊奇地望着他。
“他可不是什么林奶奶,哈哈,他怎么就成了林奶奶,哈哈哈哈……”
我更迷糊了,师傅一边开车一边笑,阳光给他脸上笑容抹一层金黄的温柔。
“你找的是林三妮,确定是林三妮儿?”老太太一边笑着一边问,老姐妹两人甚至兴奋地提着马扎站起来。
“我看了看纸条,是啊,纸条上明明白白北苑村五道胡同22号林三妮,这不是北苑村么,错不了,这村子我常来!”
“他就在村口查岗值班呢,你没见?”
师傅嘿嘿笑着自言自语,我见了也不认得呀,他又不是我亲戚。于是师傅又调头往村口行车。
“找到了,村口,林奶奶也值班?”
“哈哈,什么林奶奶!”师傅说他到了村口,说了情况,值班的三四个人都笑得站不直身子。
“这就是你要找的林奶奶!”大家笑着把一个七十左右的老汉推到他眼前。
枣皮脸,犁耕的皱纹,围嘴一圈花白胡子——这就是我要找的林奶奶?
“啊!怎么回事儿?”我纳闷。
“我比你更纳闷。于是拨通了那人电话。”
那人也不知道咋回事儿,让我等电话,他打电话问他闺女。
“我没孙女啊……”“林奶奶”也一脸糊涂问师傅。
原来这林三妮是个退休工人,前些年曾经资助过一个失去父母的小女孩上学,那女孩大学毕业后不知怎么找到了联系方式,因为疫情严重给她“林奶奶”送来了一箱子口罩、酒精、手套等防护东西。
“难道那女孩从来没见过‘林奶奶’?”
“没有啊,只通过一回信,信中林奶奶嘱咐小女孩‘孙女只管好好上学,别担心钱的事儿’。”
师傅说他把纸箱子交到林三妮手里,并按照雇主的要求给老汉拍了照。
“林奶奶”红着脸笑骂身旁戴眼镜的中年人:“龟孙,都是你干的好事儿!”
被骂的中年人一边笑着一边摆手:“那是多少年的老账了,还提!人家叫你林奶奶多大的便宜!”
老汉说他本名叫林三民,可当年村里人口普查弄户口本,那个当会计的龟孙干活不细心给他写成了林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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