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上班路上,偶然遇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他有些费力地蹬着着脚蹬三轮车,我用眼一瞥,车肚子里装满了白胖胖的花生,花生都没有摘,绿油油的花生叶子梗子都还在,像是刚从地里拔出来似的。老人骑得很慢,因为到了前面的红灯我也停了下来,看着那一摞花生我思绪开始飘飞,都顾不上红灯变成了绿灯,一阵急躁的鸣笛声让我拉回了现实,加速穿过了路口,告别了那花生和脚蹬三轮车。
花生香几天过去了,又想起了那一摞白胖胖的花生总觉得要写点什么。花生于我是一点也不陌生的,但鲜绿的花生秧子却像是久违的老朋友,看到它我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家里的花生地和花生地里薅花生的一大家人。那时候我们家里每年夏天除了种玉米和大豆以外还会种上几亩花生,到了农历八月下旬是庄稼丰收的季节,如果久不下雨,爸爸就会开着拖拉机拉着水泵到小河边抽水去浇花生地,白蛇一样的喷带从他们身边漫过,水柱哗啦啦地浇在它们身上,久旱逢甘露,那一棵棵绿油油的花生像喝了醉酒一样东倒西歪,放眼望去满地都是穿着绿衣服的醉汉,它们久未喝酒估计太沉迷了太高兴了,可它们不知道这是生前最后一场大醉,好日子到头了。
浇完地的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我们就出发了,大人每人负责五六垄,小孩每人负责两三垄,薅花生比赛开始了。过了半个时辰,差距已经拉开了,大人队还是整齐的一排,我们小孩队就参差不齐了,而且与大人队差了好远。太阳出来了,金灿灿的,照在花生叶子的水珠上映着金色的光,杂在花生丛的狗尾巴草映着金光在晨风中摇来摇去,灯笼果(有的叫黄金莓、黄菇娘)也由绿色慢慢变黄了仿佛天黑了要来照亮似的,蟋蟀、蚂蚱也都跑了出来觅食,得意地在我们身边蹦跶,或纵深一跃,或振翅而飞。虽说是花生地却像是个小乐园一样,我们薅着薅着就会失去耐心,玩玩这玩玩那,大人们见我们薅得慢就会回过头来训我们,让我们不要贪玩了。
花生香大人们总是那样,干活的时候总是把活放在首位,把吃饭放在后面,很多时候都是干完活才会吃饭,他们不晓得劳逸结合,他们也不晓得对自己好点,把庄稼收到家最重要。每逢夏秋季节收庄稼,雨水就多,说来就来,大人们晚上睡觉都恨不得长四个耳朵去听,一有雨声他们都是最先知道,而我们小孩往往都是被大人喊破嗓子才起来的,帮大人们用薄膜盖麦子或玉米或豆子。那时的农村时光像是遥远的乐曲又像一杯美酒,偶尔听听是那么提神。一块五六亩的花生地一般得要五六个大人忙上一天的时间才能干完。吃完早饭我们还得继续干,一棵秧子一棵秧子地薅着,重复着,很快地本来满是绿油油的花生地就像被撕破了衣服一样漏出了黄色的皮肤,地上出现了一堆堆白色的小胖子,那就是花生了。因为地是刚浇过的还很潮,很快脚底下就沾满了很厚的泥土,而且是中间高四周低,站也站不稳蹲也蹲不稳,过一阵子就要把脚下厚厚的泥巴抠掉。时间很慢很慢,那时也没有手机没有手表,听不了歌,我们盼望的就是太阳早点爬到头顶,盼望大人们让我们休息一会。
花生地里除了花生一般还会种一点芝麻和高粱,现代话来讲算不算立体生态呢。我们的花生地里除了这两样还有一样叫甜高粱的作物(土话叫:甜大稍),它的茎像甘蔗一样可以吃而且特别甜,只要大人们让我们休息了我们小孩子们就会满地里去找甜大稍,有时搞到一棵嚼半天一点甜味没有才知道弄错了。爷爷就教我们如何区分:它的穗子低垂一般颜色较深,穗子很密,它的茎比高粱要绿。靠着爷爷的经验哪些是高粱哪些是甜大稍我们就不会再错了。吃甜大稍算是劳动生活里最快乐的一件事了,为了每年都有甜大稍吃,我还特意将它的种子都留着别在厢房的窗棂上,上学的时候我还会捋下一把种子撒在上学必经的路边,可是我撒了那么多种子最终并没有吃到。
花生香把花生从地里薅出来还不算完,还要晒上几天,等叶子干了再拉到家里的场上摞成一堆,白天我们去掰玉米或者割豆子,晚上就拉根电线吊个白炽灯,坐在场上把花生丛花生秧上摘下来。这样一搞又是几天,再将花生晒干才算完,我们从里面捡出又大又长的留下来做种子,再留一部分自己吃,最后剩下的才拿去卖。有时亲戚来,妈妈见他家没有种花生还会给他们一些。花生在那么多农作物中算是很讨人喜欢的,因为它有各种各样的吃法,一年四季都可装点我们的餐桌。刚从地里拔出来的新鲜花生洗干净了可以煮着吃蒸着吃,特别鲜嫩;晒干的花生可以连壳一起炒着吃,特别香脆;剥了壳可以炒花生米,下酒的好菜;花生米裹上面粉芝麻油炸,绝美的小吃;花生和小米、百合、芸豆一起做八宝粥,营养美味。另外有时我们还用花生榨油,花生油特别香,榨出的花生饼可以炒菜。其他的诸如酒鬼花生、椒盐花生、卤花生、花生糖、花生奶、花生饼干已经成就了一个个美食品牌。
因为花生丰富的吃法,大家都爱吃花生,家里也爱种,后来因为无法实现机械化也就越种越少了,但妈妈还会在菜园和屋后的空地种上一些,她常说,种一点就不用买了,而且自己种的也好吃些。每次回家妈妈总会让我带点花生,有时是剥好的,有时是带壳的,但是好几次都放的生虫了我都没有吃,真的是太罪过了,浪费了好端端的美食,也许不像以前那么爱吃了,放在那里总想不起来,也许真的忘了我曾经与花生那么亲密过。
时光老了温情不老亲情不老,因为花生打开了记忆的窗口,想着念着思绪停不下来。自从上了大学到毕业至今,每年回家的次数少了,也很少跟庄稼打交道了,好几年都没见到家里金黄的麦田收割及玉米花生播种的场景了,只是十一赶上秋收还能回家帮帮忙。有了两个家,一个是一人独居的家,少了些生机;一个才是真正的家,父母亲人还有那一片片庄稼和一团团记忆,每年也只能回去两三次,想来就又有些惭愧,到底是什么割离了异乡人与家的关系呢?我在思索着。
“青藤藤,开黄花,地上开花不结果,地下结果不开花。”
“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着个白胖子。”
“我猜是花生”……
等明年夏天,我一定要在阳台种上几株花生,欣赏它的青藤和黄花,待成熟时好好品味花生的香。
2018年9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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