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竹
1992年9月
“咚咚咚”的敲门声,这声音里似乎带着些激动。
我撩开门帘的一角,一位陌生女子立于门外,身后是一位少女。
拉开门,互相凝视了几秒钟。
“你是--文竹吧?”
“是啊!”
“我还以为弄错了呢!楼下有人告诉我你就住这里。”
“你是--”
“你先猜猜!”她笑着说。
我利用让座倒水的工夫,极力搜索着自己的记忆,然而却无论如何记不起她是谁。
我坐下来,四目相对使我们都有些尴尬,于是我把目光移到她身边那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脸上--哦!我记起来了。
“庄--书--文!”我喊起来。
我们三人都大笑起来。
可不是嘛,这个文静漂亮的少女,活脱脱不就是二十五年前初中时那个庄书文吗?
然而,眼前这个庄书文,是满可以用“十足的半大老太婆”来形容的。 是啊,也难怪,我们各自虽然天天照镜子,也明白自己在一天天衰老,但我们镜中的自己是渐变,而我们眼中的对方却是突变。此刻,我们脑海里忆起的是二十五年前印下的十五六岁的少女的面庞,眼睛接收的却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的容颜,二十多年的时间距离造成的跨度之大,令我们相对愕然了。看着她额头的皱纹和几丝白发,我猛然体味到了“岁月无情”四个字的含义。
问及生活境况,她说搞蔬菜买卖,两口子成天开了拖拉机跑。农村结婚早,三个孩子,老大上大学二年级了,老二上高三,这是老小,考上了重点高中,她特意送她来报到的。
二十五年前,她是我的同学;二十五年后,她的孩子成了我的学生。孩子大了,大人老了。
我想起了当年那个聪明伶俐的庄书文,凭她的智力和毅力,考大学是绝没问题的。然而,我们初中未上完就辍学了。这就是命运。社会、时代对一个人的生活所起的制约作用就是命运。而命运,又决定了一连串的问题--职业,家庭,孩子……人生之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由于某种原因,你踏上了某条道路,一般说来,就得在这条路上走到底。如果当初走的是另一条路呢?那将是完全另一番境况。
谈到我们这代人,书文凄然一笑说:现在习惯了,以前,哭过多少呢!人总得活下去,不管是哪种活法。再说,孩子们念书都挺好,我也就满足了。
是啊,自己未实现的理想,孩子实现了,应该感到欣慰。然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虽然我们曾高喊过“向‘四人帮’讨还青春”,然而,工作可以讨,学历可以讨,唯独青春这东西,能真真正正地讨回来吗?
岁月无情。人非神仙,不能永远年轻。当年天真烂漫的我们,如今都进入了人生的秋季。时代决定了我们的命运,但我们没有向命运低头。谈起我们的同学,做工,务农,经商,从政,从医,从教,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做出了成绩。书文搞蔬菜经营,干得蛮不错,她的孩子也上了大学。秋季是收获的季节,在人生的秋天,我们不是各自有了些收获吗?尽管我们这一代人收获得艰难了些。
人之一生,说不准逢上什么社会,什么时代。痛苦无用,牢骚无用,怨天尤人,无济于事,沉沦更不足取。要之,顺境能过,逆境也能过。面对现实,脚踏实地,做自己能做和该做的事,也就无憾了。
由此看来,无情的岁月又是有情的,它使我们各自有了收获,各自有了对人生的深深的体味和感悟。
二十五年,四分之一个世纪,漫长而又迅忽。我们开玩笑说,再过二十五年,孙子又象当年我们那么大了。
我执意留书文住一宿,我们有多少话要说呢。她说不行,明日一早还要和丈夫去运蔬菜。我挎着她的胳膊,送她到车站。
“孩子你多操心!”
她攀上车门,回头向我摆着手,我的眼前又幻化出当年那个文静漂亮的庄书文。
(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