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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艾香蒲处处忙。谁家儿共女，庆端阳！
幼时对端午节最深刻的记忆，一部分关于老屋，一部分关于吃喝玩乐，这些都关于外婆！
Part 1：老屋 & 外婆
按照惯例，端午节这天我们都是去外婆家过节。外婆老屋的位置，村里人都称“唐坡里”，不知是否因为远远望去好似卧躺于山坡里而得名。
沿大路走到山脚下，分出一条陡长的坡道小径，上坡后最先入眼帘的是外婆的小菜圃，面积不大却长着最新鲜的时令蔬果。它是外婆的“心头肉”，不管身体是不是硬朗，外婆总是惦记着在那种点什么…
其次就是老屋本体了。自家人靠着双手，和泥摔砖，锯木裁窗一手搭建的老房子，经过几十年风雨的洗礼，黄泥色的外墙略显沧桑，一块块方正的泥砖透露岁月的痕迹，间些缝隙里还插着外婆割菜用的镰刀等，端午节插艾叶条倒也省事不少。外婆有时候还会把大门钥匙藏在某个不起眼的洞里，但每次去我都能准确找到。惹得外婆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误把藏匿地点告诉过我。
大门两边各一个厚重的石墩，加上高高的石门槛，是农家大屋的标准配置。走进门是宽敞通透的大堂屋，凹凸不平的地板右边摆放着餐桌椅，左边是舅舅做木工的长凳，不用时上面堆满了外婆的农具，正对面上方有一张大方桌，摆放着后辈人对逝去老祖宗们的敬意与缅怀，那里是小孩的禁区，容不得一点嬉戏打闹。外公走后，外婆会时常走到那里找他说话，或是聊聊家里的近况，或是无奈倾诉他走那么早留自己一人，又或是诉苦儿孙们惹自己生气了……话毕看着外公那一脸微笑，便什么都能烟消云散了，一切又回归和谐。
堂屋左右两侧各是起居室，穿过左手边一间来到厨房——这个出产各种美食的地方。厨房相对现代居室而言大了许多：靠墙有个三层高的食柜，容纳两个大口径锅的柴火灶，边上还搭了个日常用小灶，以及水缸，脸盆架等等物品有序摆放，哪怕后来条件好了，增添了煤炉子和煤气灶，都觉得一切就刚刚好，丝毫不拥挤。在这个时常烟熏火燎的房间里，外婆倾尽所有给我们准备各种好吃的。哪怕是一碗简单的面条，翻开我们的碗底也能看到里面卧俩蛋，而外婆只是就着咸菜喝白粥。外婆一共有10个孙子/女，外婆却总说在她那里没有内孙外孙，手心手背都一样地疼爱，誰都不会少一分。
厨房往外走有个小院儿，里面堆满了外婆在后山上拾来的柴火，麻袋堆麻袋的猪食干粮，尚带着露水的新鲜猪草，扇稻谷的大风车，打黄豆的竹板，地里劳作的锄头钉耙等等许多我至今都叫不上名字的器具。清晨或是下雨天，外婆坐在小院里洗衣服，铡猪草的时候，我就趴在柴堆上，听外婆讲妈妈她们兄弟姊妹小时候的故事，津津有味。
老屋的另一大特色就是屋前那片郁郁葱葱的楠竹林。外婆每年都安排人整理竹林，挖掉不合适的竹笋，砍掉长歪斜的成竹，让它们在屋前不过于密集，又不显得稀疏。家里开支紧张的时候，外婆也曾砍几根竹子来贴补家用。所以外婆对这片竹林紧张得很，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在这片林子里挂个秋千玩，均因危险和不具备条件而未能实现。竹林和大门台阶中间有一块水泥晒禾场，错落有致的竹子随风摇曳打着节拍，旭日东升或骄阳西斜之时，透过竹林间隙的阳光落到地上，掩映出一片片斑驳的光斑，我最喜欢逗弄外婆的小猫追着那影子上蹿下跳的模样，有趣极了。
这个老屋，为这一大家老小遮风避雨几十载，它见证了时代的变迁，也记录了胡氏家族的欢喜忧愁；长辈们的情感始于此，小辈们的嬉戏打闹也始于此处；岁月不曾停下前进的脚步，老屋却留有曾经我们的记忆和痕迹。
Part 2：端午节 & 外婆
关于端午节，长辈们的记忆或许是粽香软糯的角粽，齁咸咬一口还出油的咸鸭蛋，久违亲朋好友的聚会，酒桌上的谈天侃地等等。于我而言，非也！
过节当天早早地来到外婆家，照着爸妈的嘱咐说完吉祥语，不等外婆夸奖的话说完，我便撒丫子跟着哥哥们跑出去了。
屋前竹林外不远处有一荷塘，旁边还挨着稻田古井，荷花莲蓬不年年有，鱼虫虾蟹倒是不缺；舅舅带着哥哥们围着荷塘架几根竹竿，绑上鱼线鱼钩，穿几只蚯蚓做饵，抛到池塘里等鱼上钩。年纪小的我又是女孩儿，就只能在塘边上干巴巴的看着。不一小会儿，外婆便会给我送几根小竹竿，挂着短棉线吊一小块肉去吸引出洞的小龙虾和螃蟹，运气好的时候，绕池塘几个来回便能装小半桶; 看着它们举着大钳子努力想要爬出来却又一次次滑落的样子，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比起小龙虾，稻田蛙可是个机灵的。外婆说有经验的捕蛙人都是晚上出动，仅依靠一个手电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瞄准下手，不然一个眨眼的功夫它就跳开了。我哪能懂得这些，白天走在田埂上看到有跳起的蛙就伸手去抓，装一袋之后就拿去交给外婆，不曾想得来外婆哭笑不得的表情，这时候才知道手中褐色的石蛤蟆有毒，而我抓的一般大部分都是褐色的。只因那些背部翠绿的青蛙很难抓，跟变色龙似的一掩到草丛里就无迹可寻了。每每这样我就如泄气的皮球，外婆只是笑笑不说话，留到吃饭时给我们惊喜。
玩得正欢的时候，炊烟袅袅，香气阵阵。外婆摆好碗筷就喊我们回屋。大圆餐桌上摆满了不亚于年夜饭的丰盛菜肴：重量级的铝锅炖腊膀，浓浓胶原蛋白的海带煨猪脚，地道淳朴的农家小炒肉，营养美味的红烧鱼，鲜嫩多汁的风味小龙虾，香辣紫苏稻田蛙，若是提前晚上放了号装黄鳝，还将有一碗爆炒盘鳝。我们吃得嘴里没有停过，外婆却没怎么吃，她都忙着给我们夹菜加汤了。
大人们喝着冰镇啤酒，坐在过堂风拂过的堂屋里聊着近况，小孩子们啃着冰镇西瓜打打闹闹，岁月不静但安好！那时没有冰箱，外婆早早就把啤酒西瓜放到屋前古井里“冰镇”，到了饭点再拿出来，为炎热的夏天带去丝丝冰爽。外婆那一辈的劳动人民很是善于寻找和利用大自然的馈赠，取之于自然的同时也积极回馈给自然。
午饭过后不肯午睡的哥哥们，会趁着大人们不备偷溜出来，去后山渠道沟里游泳。途中经过老大娘家的果园子，顺手摘一把青李和五月桃，还有将将花谢出果的石榴，若是谁家菜地里的黄瓜架上结了瓜，肉眼所见那也是不放过的，轻而易举就兜一衣褓。很快丢了果子的大娘拄着她的拐杖，迈着小脚颤颤巍巍的找外婆告状。不若平时丢果子，管它三七二十一先大骂一场，那声音从她家大门一直能传到三丘田开外。过节这天她倒是不骂人了，只亲自上门说，外婆便好茶好水的招待着，陪着小心说孙子们小不懂事，让莫要见怪，损失赔偿，一番推杯问盏间大家也就不计较了；放在平时，自己儿孙无故被辱骂，外婆能冲上去跟人干一架还不吃亏！
渠道一头连着邓家冲水库，不大但有群山围绕，三岸丛林密布，时而还飞出几只叫不上名的鸟类，堤岸上系着的竹排，还有神秘的水库中心区域，这些都对我们有致命的吸引力，水库成为我们的秘密游玩基地。被外婆知道我们去了水库，很快就会被竹条子“接”回家，败兴而归的一个个焉了吧唧的，还要被恐吓，强行听外婆讲谁家娃因为贪玩溺水的故事。午后太阳正毒辣，出不去的我们只能跑去隔壁家逗逗大黑狗，在他们家的葡萄架上下折腾搞破坏，虽然回头又是免不了一顿呵斥唠叨。
落日西沉，各家爸妈拎着外婆准备的酒肉菜及自家熊孩子启程回家，外婆跟着送了一程又一程，嘴里不停地嘱咐着“要常回家来看看”，下一秒又改口“你们事情都忙，不用惦记我三天两头跑”，摸着我的头说要好好读书不可贪玩，一面又回头跟父母说别把孩子逼得太紧，该玩儿的时候还是得玩儿。
幼时懵懂不知外婆的爱意浓烈，长成后已无处可循那爱的踪影。
那个有外婆在的唐坡里，那些有外婆在的端阳节。
永存，于心！
2018.06.13
(谨以此文缅怀外婆胡徐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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