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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去世,兄妹变仇人

父母去世,兄妹变仇人

作者: 乡野故事实验室 | 来源:发表于2019-08-21 20:31 被阅读0次

    2018年年末,我的外婆终于逃脱病魔的利爪,驾鹤西去,这个消息对全家而言,并不意外。

    外婆从生病到去世五个月整,我母亲也从满怀希望到苦恼,再到逐渐失望。死亡,对于守在病人身边日夜照顾的母亲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我以为外婆去世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亲人之间会更加珍惜,更懂爱护,携手走向余生。谁曾想,一场人性大戏才拉开帷幕。

    作者图∣外婆家门前的田地

    01

    自古红白喜事都是生活的重大事项,在这些事情上,仪式感就格外的体现。

    外婆家在内蒙古的偏远农村,哪里有戏班子,哪里就有大事儿发生,外婆一生育有四个子女,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第一根矛盾的引线,就是雇戏班子。

    身为长子的大舅,一直住在农村,对村里的风俗习惯颇为了解,之前外公的殡葬就是由他打理,这次外婆的殡葬也理应由他主持。

    先前已经订好一场戏,这是兄妹四人已经达成共识的,可就在第一场戏结束之后,大舅却临时起意要再定一场戏,这遭到了母亲的反对,在当地的风俗中,通常就是一件大事一场戏,很少有两场戏班子。

    我之后曾打听过,有人曾讪讪地问大舅:“你们这十一天才打发(出殡),亲戚就都坐着(无事可干)?”

    舅舅一听:“那就再雇一场戏。”

    那人嘿嘿一笑:“还是老大大气。”

    就这样,在周围人的夸赞下,大舅去和母亲说了这件事。

    母亲觉得,两场戏又费钱又无意义,只是娱乐了村民和来往吃喝的其他人,要她说,葬礼就不大办,连戏班子也不请。

    可大舅说:别人都雇戏班子,咱们时间长,两场戏让亲戚们有个消遣的地方。

    母亲当时患有慢性胃病,加之冬天天气寒冷,胃痛和感冒一起折磨她,她虽心里不满却毫无精力反驳,就随舅舅去了。

    外婆生前的房子就在村口,两间厢房加起来不到四十平的空间,在患病期间赶上“十个全覆盖政策”,政府给翻新了房子,不过也只是一间厢房和一个堂间,堂间不能睡人,里面的厢房也最多挤五个人。自外婆去世,这间房就被外来帮忙的远房亲戚和戏班子、杠子队(专业抬棺材下葬的人)、大棚车成员轮流用着,二舅、妈妈和二姨只能搬到大舅家去住。

    村民爱看热闹,自从外婆去世,就没缺过要给葬礼指点一二的牛鬼蛇神,也没缺过陪两位舅舅喝酒的各路朋友。

    两位舅舅每晚以酒为伴,喝得烂醉,说大话,发酒疯,折腾到半夜才能消停。妈妈那时正在输液,不堪忍受两位哥哥,就借住到村里其他人家。

    最让妈妈寒心的,是两位舅舅借着酒后失言的由头,对外婆进行辱骂,用一些十分不好的字眼。这种事让旁人看了笑话,让自家人颜面尽失。

    两位舅舅不喝酒的时候都是好人,自外婆瘫痪在床以来的五个月两位舅舅都是尽心尽职,孝子行为。妈妈曾自我安慰,两位哥哥就是失去母亲心思悲伤才酒后胡言乱语。

    02

    外婆要在去世十一天后下葬,时间比较宽裕。这期间需要宴请亲人好友,同时也能收份子钱。

    宴席需要找大棚子,就是流动的餐桌,搭一个蓝色的塑料大棚,里面有圆桌和凳子。食材由东家准备,大棚自带厨师,可负责做菜上菜,提供餐具。

    母亲作为会计,负责所有金钱的支出和流入的记录和保管。四兄妹一人拿出两千元作为筹备金。

    烟、酒、饮料、猪肉、羊肉、鸡、蔬菜、凉菜、热菜、荤菜、炸糕,光看宴席和一个个忙碌的人你根本不知道这是办丧事。

    四兄妹在一起讨论丧葬费和宴席份子钱的分配问题,按照当地习俗,丧葬费一般由儿子全部承担,同时份子钱也全归儿子所有。女儿只是充当一般的亲友出个份子钱就可以,其他一律和女儿无关。

    妈妈和二姨惦念两位哥哥无法一次性拿出所有钱,就提出丧葬费四人均摊,宴席所得的份子钱也四人均摊,两个女儿不再出份子钱。

    这个提议得到两位哥哥的支持。可就在第二天,四人再次碰头,故事却发生了反转。

    四人回顾外婆在城里住的这六年,主要受我母亲的照顾颇多,包括之前住院一个月也是妈妈全程陪床。这时二姨突然跳起来,撒泼一样,站在炕上挥着手:“这六年大多数都是在我家住,我家买的一楼就专供给老人上下楼方便,我就没有一点功劳吗?”

    二舅很生气:“你就是没功劳怎么了?”两个人开始互相指责。

    二姨说二舅妻管严,二舅妈欺负外婆他从不指责老婆。二舅说二姨和外婆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吵架,病就是让二姨气出来的。

    二姨多年的付出得不到亲人的认可,又气又累,眼含泪水大喊一声:“那我不出钱了,你们说我不孝,那我就不孝了。”

    原本是气话,没想到得到大家的一致同意,二姨没有出丧葬费,也不能分得份子钱。

    二姨这不孝的帽子,也成了她日后自嘲的主题。我妈总和她说:“你没出钱那是赚了,有谁办丧事能挣钱?”

    终于到宴请的这一天,来往的亲友都到大舅家的厢房里,在妈妈那里登记姓名和交份子钱。按道理,已经自立门户的孙子辈和外孙辈的人同样需要交份子钱。可大舅妈对于自己三个孩子需要交份子钱的事情讳莫如深,拉长脸生闷气。因为份子钱最后均摊对于他家是个损失,所以十分不情愿让孩子们随礼。

    我的大姐,也就是大舅妈的大女儿深知母心,早就对坚持均摊这个主意的我妈妈恨得牙根痒痒。但迫于现实,不出钱面子上也挂不住。她去里屋柜子里找包,舅妈顺势跟了进去,可以看见他们背对着门小声嘀咕了一会。

    舅妈先出来,径直走向屋外,没看一眼堂屋里的人。随后,大姐大踏步走出来,没好气地“啪”一声把五张鲜红的钞票摔在妈妈记账的桌子上,然后就走了。当时收账的除了妈妈还有外婆本家的一个和妈妈同辈的男人。

    妈妈看着气到变形的侄女摔了钱,很是气愤。“你摔什么摔,我是你姑姑你能摔我吗?你小时候你奶奶多亲(爱护)你,你都忘了?”

    那位本家舅舅看着也着实尴尬,叹了口气“你们是一家人呢,你们兄弟姐妹、姑嫂之间要好好相处,虽然老人们都没了,但你们不能变成仇人。”

    他把五张百元钞票撸整齐揣进收钱的兜子,把大姐的名字认真写在礼金单上。

    门口目睹这一切的二舅妈闭口不言。她女婿悄悄过来问她应该随多少礼金,她翻翻眼睛“等等再说吧。”

    时间到了晚上,外面的戏台子又热闹起来。二人台表演,是我们本土的艺术形式,内容编排也是市井人民的日常,用方言唱出来更是好听好看。晚饭后没事的村民和亲友都聚在火堆旁看二人台。

    屋里这时正乌云密布,男人们吐出的烟雾在屋顶聚拢成一层烟云,压得每个人的头都是黑的。

    再过两天就是“头七”了,死者的至亲无一例外都要赶回来,这几天也是人最全的时候,核心人物四兄妹又是因为钱的事产生了矛盾。这几日花销比较大,在订对账目的时候也出现了异议,大舅二舅和妈妈为账目争论不休,二姨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三个人从钱的问题不知怎的就扯到了外婆生前的生病住院上。二舅妈趁机补了一句:“老太太的住院费一万块钱也得摊吧?”

    妈妈正在气头上,怒目对着她喊到:“滚一边去,我们四兄妹说事有你什么相干?”

    二姨悠悠地说:“二嫂,当时不就是谈的你们出钱我和我姐姐出力么,咋又不认账了?”二舅回头狠狠白了他老婆一眼。

    二舅妈借故走了。

    屋里挤不下太多人,除了长辈以外,孙子辈的都在门口靠着。大舅的二儿子听到里面的吵闹声,很是心烦。

    “不就是钱吗?我奶奶的丧葬费我出,都我出,你们不要吵了。”他边说边走进去,又被他妈给推出来了。

    03

    终于到第十一天了,是出殡的日子。这一天,年轻一辈们都要起得很早去“偷馒头”。据说在出殡这一天准备的馒头有发财来福的奇异功能,于是姐姐们大清早一人拿个塑料袋去抢馒头。

    二舅家的姐姐拿了很多袋子,一个袋子里装了两个,怕被人看见就揣在怀里,妈妈正好看见她从大门外跑过,好像掉了一包东西,但她并没有发觉。

    妈妈走过去,看到两个馒头静静躺在地上,白胖的样子煞是好看。

    “你就拿上了?没还给我姐姐?”

    “还她干嘛,她拿了那么多,我想你还没有呢,我就留着给你。这是你姥姥最后的东西,你也得有。”我妈解释说道。

    这是他们办完丧事回到市里给我馒头的时候我妈讲给我的这件事,看到手里两个带着乡下气息能“发财”的馒头,我真是哭笑不得。

    中午出殡结束,外婆葬在外公旁边,也是实现了团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到村里,接下来的事,就是把最后的账结清,各自回家。

    四兄妹再一次坐在小方桌前,摊开账目和一兜子的钱,一张大白纸开始精密计算一百以内的加减法。

    清点数目完毕,多退少补,年纪大的亲戚又把他们的礼金退回,之后的钱三方分摊,没有多余的嘱咐,各自满身疲惫的离开了。

    在车上,爸爸问妈妈,大舅的二儿子说要承担所有费用,最后实现了吗?

    妈妈撇嘴:“那家人吹牛都厉害,自始至终没吐一个子儿。”

    爸爸啧啧到:“那天晚上他喊的声音可高了,看来是光打雷不下雨啊。”

    妈妈回到家的第二天,接到了二姨的电话,二姨告诉妈妈,大舅说我妈妈骗了他两千元没算在账里。

    妈妈一头雾水,她把账本拿出来重新核算,并没有差异。二姨又说这两千块不在账上,是某一天大舅拿给她们但妈妈没写在账上。

    母亲开始详详细细的回忆这十一天大到上千块小到几毛钱的往来,给大舅打电话却总是正在通话中,用我的手机却一打就通。

    我妈问我为啥她手机坏了,我想了想,“我大舅是把你的手机号设成黑名单了。”

    妈妈问我大舅为啥设她黑名单,大舅解释道他也不知道怎么操作,不是他弄的。

    母亲咬牙道:“绝对是他那个老婆和女儿搞得鬼。”

    妈妈给大姐打电话,大姐一听是妈妈,直接挂断电话再也不接。

    舅舅和母亲通了几次电话,这两千块钱始终不能对上号,一个承认有,一个坚持无。妈妈泪雨俱下也没法换来哥哥的理解,但大舅劝母亲说别想了,我是大哥多出钱很正常。但从别的亲戚那里听来,舅舅扬言母亲骗了他两千元,要在给我婚礼的份子钱里扣掉两千。

    我妈妈听了这话更是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这委屈好像比失去自己母亲的痛苦还大,在亲哥的污蔑和诋毁中久久不能释怀。但让我觉得可笑的是,我还只是个上学的孩子,结婚这事太遥远了,我都没想过。

    遭此横祸的母亲,和二舅二姨一遍遍的诉苦,讲述账目何等的仔细,两千块根本就是没有的事。而此时的二舅与大舅在村里因为羊的事情闹不和,也产生了嫌隙。二姨一直都站在妈妈这边,于是三个人拧成一股绳,决定自此和大哥断交。

    过了些日子,听说了大舅做手术的母亲,还是千方百计的通过村里的朋友给大舅捎了些钱。听村里人说,大舅妈和大姐在村里对母亲的评价很不好,母亲没说什么,只是嘱咐朋友一定要把钱送到大舅手里。

    我曾问母亲,这两千块钱的事真有吗?妈妈说她不记得了,但应该是没有的事。我告诉妈妈,你一定要坚持自己是清白的,这种亲情不要也罢,妈妈很赞同。

    之后的某一天,我翻看妈妈的手机无意间发现她和大舅的大儿子商量要给大舅两千元解决那件事。我问她为什么这样做,妈妈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们可是亲兄妹。”

    事情过去五个月了,妈妈还是无法拨通大舅的手机。

    作者图∣大舅养的羊

    --The end--

    作者:栋文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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