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年柳枝下垂,老槐树下有阴凉地的时候。一声长长的“抓—小—鸡—哟—抓—小—鸡”,吸引村里的女人纷纷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喊上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一起聚到村头的老槐树下。
扁担放在老槐树底下,一头一个箩筐,每个箩筐里面挨挨挤挤几十双黑豆似的小眼睛。各种颜色的小尖嘴,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小孩子总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摸摸它软软的小绒毛。趁大人不注意,抓着脖子提起来,小鸡吓得腿脚乱蹬,唧唧叫着。当娘的嬉笑着打掉孩子的手,免不了一顿训斥,把小鸡放在自己篮子里。
只要跟卖小鸡的师傅说一声,你拿多少我拿多少就行了。买卖双方彼此信任,从来不记账。暂时也不要钱,等着午收过后村里人卖了粮食,再来收钱。到时候村里的人自己报数,该多少就是多少。买卖双方从来不会因为钱闹别扭。如果有手头紧的,就放到秋收过后再来收钱。
母亲每次买五十,用篮子挎回家。把小鸡放在存粮用的折子里圈上。下面铺一层纸壳子,撒上水泡的小米 或者麦麸皮。小鸡们支愣着小小的翅膀,张着毛茸茸的小翅膀。争先恐后的抢着吃。
麦陇长起来的时候,小鸡们已经在麦陇间撒欢的跑着,天黑了不想回家。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一只小花鸡后面跑,一眼看不见,它就钻进稠密的麦苗里不见了。
我心里一急,加快步子,忽然脚底下一软 ,耳边听见一声尖叫,那只小花鸡就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我以为它死了,心里非常害怕,站在麦地里也一动不敢动。每个小鸡都被母亲给予了很大的希望,等着它们长大。到了秋天,留下两个公鸡招待中秋节的客人,其余的都卖了,母鸡们继续养着下蛋再卖钱。
母亲听到叫声,从院子里向我这边走来。我赶紧大声跟她说,小花鸡累死了。
母亲听着一愣,赶紧快走几步,小心翼翼地把那只垂头丧气的小花鸡拿在手心里。仔细看了看,笑着安慰我:没事,她是真的跑累了,睡一会就好了。
小花鸡在母亲的精心照顾下,渐渐好起来,只是一只腿有点瘸。
许多年后母亲说起这事笑话我,原来母亲早就知道小花鸡不是累的,她担心我心里会留下阴影,故意不揭穿的。
我们乡下有一句俗语:狗记千,猫记万,小鸡能记二里半。说家养的小狗哪怕被人带到千里之外也记得回家的路。小猫的记忆力更是厉害,万里之外不忘自己的家。长大了的小鸡不满足房前屋后的吃食,一下子可以溜达二里半路外找虫子吃,除非意外,天黑前一定准时回到家。
所以除非下大雨,家人们都不用担心小鸡会跑丢。它们高兴的时候,也会跟着人一起下地,吃饱了,在跟着主人后面回家。有的一头钻进鸡窝里,有嫌鸡窝里闷的,就一下跳到树杈上,像个卫士一样居高临下。夜里院子里子但凡有一点响动,它们就大声叫着,一起从树上扑下来,直到主人打开电灯,拉开门,它们才放心的重新飞到树上,继续睡觉。
八月十五前后,是农村秋收最忙的日子。人们顾不得吃饭,更没有时间上街买菜。家里有老人的,有亲戚过来送月饼。就从口袋里挖了一碗和土坷垃混在一起的小麦,把鸡引进院里,关上门来抓。跑的慢的一下就能抓到,跑的快的,咯咯哒哒的叫着。扑扇着两只翅膀一下飞到树上,再跳到墙头,来回走几圈,然后头也不回的跳下去。
父亲每次杀鸡前,嘴里总是念念有词:鸡鸡你别怪,你是阳间一道菜。
年关将至,村里有走亲戚定亲事的比较多,大家图个吉利,一般都选个头大的红公鸡带着,用红布剪一个圆圈,把鸡脖子套进去,更显得神气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村子里养小鸡的人越来越少,再也听不到那句嘹亮的“抓—小—鸡呦,抓—小—鸡”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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