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冬夜透着一股凉意，渗入心底。
看到弟弟微信头像的小红点，果不其然，还是几句讨要钱中夹杂着几句粗口，最后情绪到了高潮，再蹦出几句狗血剧情中的套路：“我的人生都是被你毁的，我要杀了你。”
一来二去，我也已经习惯了。当然，他刚开始想在微信上杀我的时候，我确实是有点害怕，后来也却是真的习惯了。
他希望在家里一事无成的人是我，上大学的人是他。
他说我毁了他的时候，我反复思考了这二十一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在确认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毁了一个人后，我还是平静地过我一个人的生活。
生活的剧情，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如何发展，就像我永远也想不通，我们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弟为什么会想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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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在小农村地区，加上我家里四个兄弟姐妹，小的时候倒也还好，虽然时常因为争夺游戏机等鸡毛蒜皮小事争吵，但还是在爸妈一顿打下相安无事。打骂好像是上一代奉为圭臬的教育理念。
转折点在弟弟初二那年，弟弟患了慢性胃炎。
生病往往会使一个人脆弱，也会使一个人暴躁，弟弟就是后者。也许是在经历长达一年半夜打车去医院，做胃镜吃了一年药的痛苦，弟弟曾一度在病好后仍自我感觉身体虚弱。病后回校也常因为脾气暴躁跟老师同学闹矛盾，也常感觉自己未痊愈而不上学，后来就自然而然地辍学了。
也就是在这年，他彻底变了一个人。
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父亲居然同意他辍学了。在那个辍学是家常便饭的小农村，这确实也不是什么值得指责的事。而我现在还是会时不时埋怨自己，当初未能及时阻止弟弟辍学的决定。
一辈子呆在农村的父亲，尽管是个知识分子，却难免沾染了许多不良习气。粗口、赌博等等都是习以为常，打着为我们好，为整个家好的旗号，父亲从我懂事到现在，好吧，我也记不清具体赌了多少年了。
我只记得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在外面看到别人赌博输了还不起被拖下车打，连忙回家告知我爸让他不要再赌了，我爸只是莞尔一笑，打趣我想太多。
但我还是感谢我爸的，尽管我在那个乡村杀马特时代跟了潮流，成绩一落千丈，考了县里倒数的高中，他还是供我上了高中。弟弟自辍学起便一直在家过着吃饭睡觉打游戏的生活，时不时发生一些争吵。记忆中的家，永远是鸡飞狗跳的。
上了三流高中的我，并没有好到哪里去。高考连二本A都上不了，也就是在我放下查高考成绩的电话后嚎啕大哭的那刻，爸妈开始关心我的成绩。后来，负担不起三本的高学费后我决心去复读。而弟弟还是那样，在家吃饭睡觉打游戏，顺带心情不好的时候打人。有的时候只是在饭点叫他吃饭,便可因为打扰到他玩游戏而引来一场争吵；有的时候只是询问他对未来工作的想法，总是被冠以“多管闲事”而不了了之。
复读期间也曾多次周末回家谈及他未来的发展，跟爸爸讲说让弟弟去读职业学校，谈及工作谈及未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很恐慌会想要以各种方式回避。
也许也是我游说的方式不对，每次弟弟都会以偏激的方式来对待这些话题，或粗口谩骂，或拳打脚踢。
弟弟总是会以各种方式指责我自私的复读行为，浪费钱增加父亲的负担等。
最令我寒心的，爸爸也总会在此时指责我管太多。好好读你的书便行，管那么多干嘛，一切顺其自然，他以后便会懂事的。
这一顺便已七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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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总是会乐观地认为所有坏事在下一刻都会变好，自然而然地以为雨后会有彩虹。但其实，坏事只会永远更坏。
弟弟也曾在父亲的介绍下从事过一些工作，从酒店后厨、仓库看管到大排档帮手，每一样都是辛苦的体力活，每一次也都是因为性格暴躁与工友合不来而辞职。弟弟到深圳大排档当帮手的那接近两个月，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是处于失眠的状态，躺下来刚想入眠想起弟弟还要工作到凌晨三四点，便怎么也睡不着了。
兜兜转转，弟弟现在也考了驾驶证，按道理也可以找份安稳的工作，却还只是窝在家里。在大家都指责他性格暴躁的时候，我也曾在他房间发现几张废纸，曲曲折折的字体，满是厌世抑郁，看的我满是心疼。因为性格问题，弟弟几乎没有交心的朋友。逢年过节，在我们都开开心心地跟朋友相聚，他却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玩游戏，孤独地与手机作伴。
他说我应该是一事无成的，他才是应该上大学的。大一到大三，与家里的通话次数屈指可数，一个人在广州这偌大的城市活着。从大一承受着家里人上了大学势必有出息将来就能找到好工作的压力，自己也雄心壮志到现在大三发现自己竟是那么平凡，毕业后拿着几千块钱的工资，住着出租屋，每月省吃俭用省下一两千块回家，尽力撑起一个家，未来好像就是这样一目可及。
如果可以，我们调换下身份吧。我来感受你没有一个真心朋友、不被他人理解的难过，你来感受下我的压力吧。
后来我已经变得冷漠。我开始对爸妈绝望，对弟弟绝望。以前的我，会想方设法地跟弟弟讲职业发展尽管每讲一次都会惹怒他而招来打骂，会想要带弟弟去看心理医生，会一直督促他多交朋友多运动。呵，可是现在的我啊，什么都不会做了，只希望他活着就好了。
当弟弟不断发语音辱骂我，指责我毁了他的一切，在微信上想杀了我，我也只是心如止水地回他：杀吧，我不怕死。
是啊，其实我真的不怕死，怕的是这无止境的压力和看不到头的未来。也许一个家庭就是一个人的宿命。明白这一切后，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弟弟，就只能改变自己了。当所有人都醉生梦死，总需要有个人清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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