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伯的手下们对白翼遥很是尊重，知无不言。然而他依然毫无所获。
“铁伯未下令劫那女子。”
这是白翼遥的结论。海东来相信他不会说谎，但可能他并不知道铁伯的全部行动，又或是此举乃赵怀信私下所为。从心湖边上听到的那三个堂主谈话，海东来已明白赵怀信和铁伯是貌合神离的。铁伯城府极深，本就应该不会像坊间所说那样信任赵怀信。这些都是他们断金帮的私事，海东来没有兴趣管，只是现在从白翼遥那里是得不到有用信息了。
白翼遥道：“洞窟虽多，关押人的，有限。若确定在总堂。一个个去找，不花工夫。”若断金帮有其他人在，一定会惊讶寡言的白剑客原来也会说这么长的句子。
海东来道：“既然连你也不知道，那恐怕不会关押在常规的地方。倒是最不可能的地方，才最有可能。”
白翼遥摇摇头：“不明白。”他从未去理解过这些，他心里只有剑，以及一个快了解的心结，除此以外，空如雪地。
海东来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但他了解这种人。所以他轻轻一笑，决定还是自己去找。
白翼遥凝视着洞口，忽然道：“不对劲”。
“有发现？”
“洞窟烛火，那里，不该。”白翼遥指着对面山体上一个非常小的洞穴，闪着及其微弱的烛光，在大白天从洞外几乎察觉不到。他很肯定，因为断金帮对烛火照明有非常严格的规定，即使他不常在帮里，也很清楚。这个洞窟没有被其他人发现异常，大约是烛火太过幽暗。
海东来打开了伞，飞身而出，一手执伞一手负身，在中央湖心礁石上轻轻一点，又跃起，直直地落在了那个洞口。从白翼遥这边看过去，那一红影一闪而过，确实如同鬼魅。
其实白翼遥对每一个洞窟也并不怎么熟悉，但既然是自己指的路，总要陪他一道。
很快海东来听到了身后白翼遥的脚步声，说“听到”是因为自他到这个洞口，那个烛火就灭了。窟却很深，越往前越不见光。
“这个洞窟是做什么的？”海东来问。
白翼遥依然答道：“不知道。”
两人话音刚落，前方烛火又明了。“海大人么？”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轻地试探着问道。
“是我。林如夷？”这声音当然是她！
烛火更近。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身形确实是林如夷。
那人缓缓走来，快要看清时，摇曳的烛火竟又灭了！就在火灭之时，白翼遥只觉身边吹过一阵风。
海东来也感觉到有东西向自己袭来，但不是暗器。
起手、出掌。
就在接触到的一刹那，海东来忽然明白了，撤力以及来不及了，他立即覆掌，拍向了身旁的山壁。只听“哗”地一声，几多岩石唰唰而下。收回掌，不加内力但用力往前一推，低声怒道：“你做什么？！”
“咳咳咳”这时烛火终于亮起来了，“哎呀，疼。” 那人靠在山壁上，左手捂着右边肩膀。
一身断金帮小厮的打扮，抬起头来确是林如夷。她皱着眉头，显然肩膀吃疼。
白翼遥方才明白了刚刚的情景，道：“好轻功。这出手，从未想到。” 他从未想到的是竟有人把自己当暗器，实是新奇。只是，把自己当暗器，还是打向海东来这样的人，未免也太愚蠢了。——这句话他没有说。
林如夷打量了一下白翼遥，咯咯地笑了。转而望着海东来，发现他一如既往板着脸，笑道：“海大人息怒。”
海东来道：“我若有半分迟疑，瞬息之间你已血肉难辨。”
林如夷道：“知道你不会。我还个秘密告诉你呢！——在前面。” 她指了指洞窟深处。
海东来对白翼遥颔首一笑，接过林手里的火折子，向前走去。
林如夷靠着山壁挣扎了一下，意识到海东来是不会来拉自己的，支起身跟了上去。
白翼遥想既然人已经找到了，那么什么秘密自己也不方便，道：“海兄，何时见教？”
海东来停下脚步道：“十日之后，此间事了。就在心湖一战。”
“好。”白翼遥很满意。
……
“哎，你是来救我的吧？你怎么找到的？很快嘛。”林如夷自顾自说着，显得很开心。见海东来没有回答，她又道：“你真打算和那人比武？你说十日之后，你确定这案子十天能破？”
海东来道：“嗯。”
林如夷急道：“就这样，‘嗯’？！我虽然不大懂武功，但是那人一看就是个剑痴，你愿与他约下日子，一定不是个普通的剑痴。这样的人，比武只有一方的死亡才能结束。”
“你认为我会输？”海东来有些兴趣。
“不是。”伶牙俐齿的林如夷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了，“只是，你和他不一样！”
海东来微点头：“确实不一样”。
他看着黑暗的前方，火折子的幽光照着他的坚毅的脸。“一个纯粹的剑客，看到那致命的一招，可以心满意足地死在另一个高手剑下。” ——这大概和古人所说‘朝闻道，夕死足以’差不多。
“但你不会，对不对。你……不欣赏这样的人？”
海东来道：“很欣赏。可惜不是我的道。我活着的每一日都是赚的，赚来的不止属于我自己了。” 每一个内卫都可以为大唐流尽最后一滴血。
“哦？你是指忠君报国？”林如夷道，“就算你这么想，别人也许只看到一个贪财残忍的你。远没有单纯追求剑道的剑客受人钦佩。”
“呵，”海东来嗤道，“清廉美誉本不是海某所求。护长安，守大唐。我用的是有效的方法。”
林如夷抿嘴一笑，“可惜不是受人称道的方法呀。作为内卫，只怕也没有人会为你辩白喽。”
“大唐安宁，结果自会为我等辩白。又何须口舌。” 若是不能守护，再多的美誉又有什么用——这大概是海东来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
林如夷睁大了眼睛凝视着他，轻叹一声“哦…”。烛火摇曳中，她眼里，他的脸上似乎蒙上了一层雾。
“怎么了？”海东来注意她的反应，边走边问。
林如夷回过神来，跟上前，道：“哦，没什么。那么……如果有人想要破坏这安宁、和平，你……一定不会放过？……不管处于什么原因？”
“是。大唐不宁，首当其冲的是大唐百姓，最长远的依然是他们。”海东来透出寒冰一样的眼神，“你问这话。想要做什么？”
“没有啊。”，林如夷大笑道，“好奇问问而已，看不来海大人是如此忠君体国……嘻嘻。”
“最好没有。”他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笑，问道：“你又笑什么？”
“接下来给你的‘秘密’，关于大唐安宁。不知道你什么感想。”说着，她向前跳了两步，站到了窟的末端，伸手一摸壁面，道：“海大人看这里和外面有什么不一样？”
海东来叹了口气：“你就直接说吧。”
林如夷吐吐舌，用手刮了一些岩石屑，摊开手对海东来道：“你看，暗红色的。越靠近里面岩石的暗红色越明显。铁矿，还是品味很高的赤铁矿。” 看着海一脸“那又怎样”的表情，林继续说道：“你仔细听，有没有听到山体那边的什么声音？”
沉默中，四周寂静。
隐隐的“噹噹噹”。
“采矿？”海东来神色有些凝重。铁矿历来由官府开采，就算有民间开采也要得到朝廷严格的审批、监察，是绝对不能私自开采的。但是这又和大唐安宁有什么联系呢？
“对。而且不止是采矿呢。翻过这两座山，我带你去个地方，看看他们用铁矿做了什么。”林如夷说的有点得意，一步跨前。
海东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被挟持而来，能一路留下线索带我到总堂。一天之内，不仅逃脱了，还查到这么多。你很有本事啊？”
林如夷举起手臂，笑若茶花：“多谢海大人夸奖！小女子，一向能干。”
嘴角一提，海东来笑着，眼睛盯着她：“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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