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抽出嫩黄的新芽,一对黑色的燕子在屋檐绕来绕去,有时叼回一根羽毛,有时衔几根稻草,好像打量着把窝建在哪里才合适。
淑云爹爹需要静养,陆伯伯也来陪他,晚上我和淑云下厨准备了下酒小菜,让他们三个老朋友好好喝一杯。陆伯伯打趣说:“平时没空聚,一生病倒是有时间了。”淑云爹爹念着: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
我和淑云牵手出去玩儿,在门口遇见了来接人的淑云二哥。
我羡慕淑云有两个保镖似的哥哥,不仅对她千依百顺,还承担了很多家务。淑云性格好,是因为她得到过很多的爱,她只要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兰心蕙质的女子。
看见二哥旁边还跟着的萧宁,我有点不喜欢了。爹爹说萧宁受了轻伤,贴一张膏药就能痊愈的,但是他的跟班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非要在驿站住下,让爹爹给他继续治疗。
我看他不是冲着那车草药来的,就是冲着淑云来的。
二哥陪着我们一起街上转悠,方便多了。有个地方在耍猴,那里敲锣声音太大,我们不喜欢看。又去看了一会儿玩把戏的。玩儿把戏的拿一颗红珠子,往小孩子的左耳朵一拍,呵,珠子可以从右耳朵出来,从天灵盖拍下去,嘴一张从舌头上吐出来了。大家啧啧称奇。玩把戏的得意洋洋地说,还有谁想来试一试啊?我来了精神,淑云二哥警告我们:“你俩不要去,豆子出不来,你俩会变傻。”
唉,这一点我怎么没想到?我就说嘛,我没有淑云那么贤惠,原来是没有一个好哥哥时刻提示我。不过我不吃醋了。二哥兼顾了我。其实他一直待我不错,就算我也有个哥哥了。
街上有一些做小买卖搭建的简陋凉台,晚上收摊后,会有卖艺人来这里,把凉台当戏台子,就腿搓绳地表演。说书的台子前边儿还栓了一头牛,不用看,那一定是周都统家的。她的哥哥周赞放牛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就已经在那儿听书了。说书的说的是“一进中原,金兀术发兵入安州。”说书的六十多岁了,眼睛看不见,他坐在凳子上,跟前放着一面大鼓,鼓槌像有眼睛似的灵活地敲打,发出扣人心弦的韵律。他用沙哑的声音讲着:话说奸贼张邦昌到宗泽府抓岳飞,宗泽说说,张邦昌,你凭什么搜查我的宅院?我家男女老少,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多有不便。张邦昌说,宗留守,这有万岁旨意,难道你敢抗旨不遵?宗泽一看,无奈地往旁边一闪。御林军冲到院中搜查,前院、宅后院、书房、客厅、茅房、厨房全都翻了个遍……
大家都提心吊胆的,忽听有人边喊边追,有人往戏台子里边儿冲。冲进来的那个人不知被什么绊倒,趴到鼓上,砰的一声,说书的和听书的都吓了一跳。人群躁动了一会儿,大家看到后边跟进来的是意气风发的周都统。周都统鞋子跑掉一只,头发也跑散了,大家哄笑。说书的老头儿继续讲了。周都统出了个钱,坐着听,脚就踩着那个人。她跟我和淑云说,这在乌兹山栈道鬼鬼祟祟的,问他问题,他胡说八道,她要抓回去交给她爹。
我偷看了萧宁一眼,他表情凝重,盯着周都统脚下的人,眼神清冽。
我和淑云要看别的玩意儿,周都统也要去,便把捉到的那个人塞给他哥。周赞让那人站着 ,自己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吃花生。
走了不多远,有个好听的声音唱曲:
男:
君住在钱塘东,妾在临安北。
去时褐衣红,小娘子腰上黄。
寻差了罗盘经,错投在泉亭。
辗转到杭城, 君又生余杭
女:
妾意在念念里,何时君相会?
谁转生到余杭,泉亭又牵挂谁?
看雪落 ,问过去,前生约是谁?
轮回路,可再会,劫难也相陪。
吴侬软语,唱的却是一个的忧伤的故事,经历了数次的轮回,依旧两两相望,真让人不甘。
我还在回味,周都统已经开始嚷嚷:“我听出来了,所以你们听出来了吗?”
淑云摇摇头,周都统不屑地说:“说的这个人,点儿太背了,他投错胎了——寻差了罗盘经嘛!而且忘性也大,弄不清谁是谁了!”
我想解释:这不是投错胎了,是阴差阳错;不是他忘性大,是带着清晰的记忆,明知那个人是谁,却又要一世错过。
想想心就痛。
也许周都统才是对的,凡事三分醒七分醉,不刨根问底,雨湿地皮,心就不会那么拧巴。
淑云跟着二哥回家,二哥像小时候一样,看着我走一段,他才转身。
被她俩当亲人一样对待,我有点小幸福。我像走在山明水秀里,走在清丽的花香里。
不远处的拐角处,紫色的桐树花开了满树,像吹响了春天的号角。李怀卿立在树下,白衣紫带,朗目疏眉。
我迎着他走过去,像走进自己的命运。
也许,只有在遇见的时候大胆一点,才不辜负命运赐予的欢喜和遗憾吧!
“我明日去一趟山涧寺,随后回京,特来跟沈姑娘告别。”
我说:“你还没有见翠兮。”
“你果然是……”
“是的,八年前我们就相识。”
他笑起来,俊眉朗目,纤尘不染。
“山涧寺有你想见的人?”
“我姑姑曾在那里避难修行,我奉命捐一些香油钱。”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哦,山涧寺?他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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