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瓦茨拉夫机场已近黄昏。
出机场不远处就有AE专线,这是一条可以快速到达市区的公共交通。上车才发现购票只能使用捷克朗,这让我们意想不到,正准备无奈地下车,突然从前排走来一位白发的男子,他叽哩哇啦地说了些什么,一边向我们走来一边从衣袋里掏出钱夹,从钱夹里掏出一张200朗的钞票,离我们还有些距离就把手伸向了我们。接过捷克朗我们把欧元给他,几番推辞,最后在他的坚持中结束,结束在他那微笑之中。
他很绅士,整洁的西装,一头白发梳理的整整齐齐,身材保持很好,肚子是平坦的,从背后看线条笔直,浑身散发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活力。布拉格人的热情顿时让我感觉暖烘烘的。
车行至中途他下了车,我向他挥了挥手,用感激的目光送他消失。
入住了酒店,天已暗了下来,这座古老的城市亮起了灯。
“我们现在去哪里?”阳光小孩问我。
“去广场。”
旧广场是布拉格的心脏,广场四周巴洛克,哥特式的建筑高低错落,屋顶刺眼的光线在那些建筑上错综排列,组合成简单的图形,那些图形的背景浸润了厚重和沧桑。厚重的深处,散发着迷人的味道,正是这个味道让我有了第二次到布拉格的冲动。
广场里的人们漫不经心,歩伐是缓慢的,这种缓慢是在细嚼慢咽这个城市的风情。灯光从教堂五彩的玻璃窗里透了出来,从咖啡厅,商店的大门射向广场,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露天的咖啡厅散坐了游人,他们安静的坐在那里,神情中渗透出一种感动,我想不是咖啡的纯香让他们感动,咖啡哪里都有,而布拉格全世界仅有一个。是这个广场的人文让他们着迷,有这样的着迷,才会有醉人的感动。
灯光到达胡斯的雕塑时已经很弱了,只有走到雕塑的面前才能看清,这个宗教革命的先驱,用生命去捍卫了真理,黑夜中的人仰望这座雕像时眼神中透着一种崇敬。
广场后面有一条小街,散落的光在光滑的石块路面上反射了,为行人前行照明。临街的一家餐厅灯火通明,厅内人声鼎沸,这是从互联网上搜寻到的人气餐厅。
找了个靠窗的座位,窗外是漆黑的,完全看不清。要了半只烤鸭,一只烤猪肘,一份烤排骨……。
第一个上桌的是那半只烤鸭,金黄中透着黑,灯光下闪亮着光彩。桌上四付刀叉整齐地摆放着,我们谁也沒有去动。
他用奇怪的眼神问我,“吃这么好是庆祝奶奶的节日吗?”
“不是的,这是我们的最后一程,我们庆祝一下。”
“算了吧,今天是母亲节,奶奶的节日重要。”他竞用一种调侃的口吻。
醒来就是布拉格的第一个清晨,拉开窗帘,天已经放明,天空穿好白衣露出泉水般的温柔。
“我们今天是去查理大桥吗?”阳光小孩一边吃早餐一边问我。
“是的,我们的计划不变。”
从酒店沿着狭窄蜿蜓的街道来到伏尔塔瓦河边。
伏尔塔瓦河把布拉格分割开了,连接布拉格与老城、小城,城堡的纽带是一座座的桥。查理大桥是这条河上的第一座桥,由南到北横跨在河上。河水从大桥下穿过,源于波西米亚森林中的水原本一定是碧澄的,越过山林,越过峡谷,进入平原,到达布拉格已经同泥土同色了。宽阔的河面上泛出幽暗,泛出淡淡的忧伤,这不是我想象中布拉格的母亲河,是我失望的地方,细想,今天还有多少河流经城市后还是清澈的呢。
查理四世固执的站在桥的入口处守护着这座神圣的桥,巴洛克式的浮雕刻在哥特式桥楼的两侧是最完美的结合。布拉格的天总是晴朗的,太阳没有忘记照耀大桥两侧的雕塑,让那些发黑的雕塑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芒,中世纪艺术大师的杰作让这座桥成了露天的雕塑博物馆。
走过桥头,沿着桥面光亮的石块向前。阳光小孩一路紧紧地跟着我,除了在桥头问我那个雕像是谁以外,一直是四处张望的。我想他不会懂的这里曾有过多次战争,让那些雕像留下了沧桑,也不会知道历次洪水的浩劫,给桥柱留下了阴沉,更不能理解那些桥,桥楼,那些雕像正在散发着淳厚浓烈的香。
他能理解的是,那一切是我仰望的焦点。
“这些是什么人?”长时的无语,他终于发问了。
“我告诉过你,我来这座桥几次了吗?”我答非所问了。
“说过,三次”
“这次是第四次,上次我来布拉格就三次到这座桥。这些雕象我只知道有一个叫圣约翰,但我知道这三十个雕像都是布拉格最具艺术价值的国宝,是他们的骄傲。”
好是遗憾,那个年青的波西米亚建筑天才最终没有见到他设计的大桥落成。彼得·帕尔勒日不死的灵魂一直在这座桥的上空萦绕,保卫老城的英烈始终捍卫着这座桥。有的雕像被游人摸的光亮,露出铜色,人们笃信抚摸过她就会带来安康。
我告诉他抚摸了会给他带来快乐,他真的去摸了,好虔诚的样子。
接着,我们一起踩踏着石块,让伏尔塔瓦河的风肆意地在我们脸上吹拂。风,唤起了斯美塔在他回忆录中的一段话“那天清晨,我缓缓走上大桥,没有人知道我想干什么。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了伏尔塔瓦河的激流在撞击查理大桥的声音……”我只能去想象那声音一定是美妙的,震撼了斯美塔的灵魂,那声音一定也是高昂的,鼓舞了斯美塔的斗志。捷克人一定感谢伏尔塔瓦河和查理大桥,正是他们撞击出的声音,拯救了这位伟大的音乐家。
我们继续往前移动来到了古城堡的脚下,从这里去古城堡需要经过一段上行路,路,有石阶也有坡,长而且陡。
“我走不动了,我在这个咖啡馆里等你们。”奶奶停止不前了,他也停止了前行的脚步,往奶奶那里挪了两步又折回来向我靠拢。
“奶奶腿不好,让她休息,我们走吧。”
这段上行的路他走的有些犹豫,没有蹦蹦跳跳,没有东奔西跑。离山顶很近了,突然他返身一声不响地奔跑起来,往山下跑去。
停下脚步的我,制止了他爸爸的呼唤和追赶,我想任他飞翔。
古城堡在山顶上,教堂的两个尖塔印刻了波西米亚和神圣罗马国王的威严,只身在城堡之外,城堡内的一切都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布拉格的天似乎永远是春天的颜色,天空是蓝色的,金色的光线洒落在错落的红色屋顶上,有深有浅,哥特、巴洛克的建筑交错着,轮廓矍铄。伏尔塔瓦河划了条弧线,波光粼粼,向更远的地方延伸着。光和色,静止和灵动,刚毅和柔美,典雅与沧桑让这个城市充满了神秘和荒诞。这样的冲击是强烈的,会让你把眼睛开放到最大,长久地停留在那个地方。满目的红似激动人心的火焰,这个冲击从视觉到心灵,让内心有一种澎湃。我一直在寻找一个词来形容她,“迷人”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词了。
回到山下我见到他,“山顶的风景太美了”我自言自语。
“真的吗?我不是怕累,我是怕那里沒有什么好看的。我要去,谁陪我去呢?”一边说着他一边站了起来。
他的父亲陪他上山去了。
晚饭后,奶奶在收拾回程的行礼,这是我们离开布拉的最后一个夜晚。
“我要去跟布拉格告别,你去吗?”我对着他说。
“你去哪里?”
“老广场。”
“我要去。”
夜晚的广场有些寒凉,街头艺人的音乐声消失了,那些行为艺术的人也不见了踪影,那些粗糙纪念品回到了它的家里。无论是走动还是不走动的人都不动声色,神情放松,一切都那么自然,阵阵浓烈的咖啡香从四周汇聚起来。
“你喝咖啡吗?”他问我。
“现在不想喝”
“你不是喜欢喝卡布奇诺吗。”
装饰华丽的马车得得地从我们身边走过。不远处,天文钟还在旋转着,大钟下面站満了人,这是广场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每一个人都仰着头,伸长脖子,等待钟声响起的时候那些圣经里传说的人物出现,其实他们等待的不是钟声,是一种祝福。
从天文钟往西我们去了一分钟屋,这不是一个很显眼的建筑物,同周边建筑比它是平淡的,从药局到烟草再成为卡夫卡的家,这个犹太人视捷克为故乡,受到了捷克人极大的敬重,没有读过他的《中国长城修建时》,不知道他对同样伟大的中华民族有多少了解,倒是他给他父亲的信震惊了我。
我们避开人多的地方朝广场的中央走去,广场的中央有些昏暗,正是这种昏暗才让你感受到四周的璀璨,若隐若现中加重了神秘的色彩,哥特、巴洛克、罗马建筑的剪影如同一部欧洲的电影,我们就是这部电影之中的人物。
我们找了个静处坐了下来,仰望天空,环视四周,再把视线收回来,这些所有的画面存储于脑中。
“明天回家了,你在想什么呢?”我问他时我们的手是紧握在一起的。
“你还会带我出来吗?”
“不知道,我不能随便答应你,答应了就是承诺,承诺必须兑现。”
“就是,你说过带我到欧洲就带我来了。”
“嗯,来了我就没有遗憾了,要不我会一直不安的。”
“哦,不是还有一个小镇没有去吗?”
“CK小镇,这次去不了。这是个很美的小镇,等你长大自己来吧。”
“我一个来吗?”
“你带上我们也行,如果我没有来,你记得替我向布拉格问好,向CK小镇问好。”
我们开始往回走了,那些灯火仍然光芒四射,只是与我们渐行渐远了。广场的人还没有散去,缓缓移动的人群,步履无声,伴着影子悄然而过。
伏尔塔瓦河沉睡了,查理大桥闭上了眼睛,灯火终将也会睡去,只是到了天明他们会重新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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