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晚上,去新开路的WAL-MART采购一些食品,在离WAL-MART几十米远的远洋新天地地铁站,看到一个年轻人在冷冷的寒风搂着一把吉他在弹唱。年轻人看上去就20左右,长得很瘦小,嗓音挺好,只是歌声中充满与他的年纪不相符的沧桑。我把几元零钱放到他的吉他盒里,心里五味杂陈,我不知道是我潜意识里本来就一直存在一种悲伤,被此时此刻的情景唤起,还是他沧桑的歌声把悲伤的情绪带给我,我突然感觉到一种很强的无力感,在这个世界里,如同在这寒冷的冬夜,我们做为一个普通的人是如此的不堪。
边上的御樽酒店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门口有堆宾客在互相告别。唱歌的小伙子离富丽堂皇的御樽酒店只有十来米,他绻缩着身子,手冻得通红,每唱完一首歌都要把手放到口里呵一会儿,他与酒店门口好些面色红润、衣着光鲜的人形成很强的对比。
在当下的中国,这个对比其实并不算强烈,几十年以来的历练,已没有什么现象能让中国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这样的情境还是让我感觉不安。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经常参加各种应酬,也吃过几千元一斤的刀鱼,一千多一盅的燕窝,每次参加应酬,都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负罪感,特别是想起在网上看到的西部贫困地区的孩子衣衫褴褛的画面以及连午餐吃都没有的新闻,我们经常一餐饭吃掉很多贫穷家庭一年的生活费,这是何等惨烈的一件事。我只是在外资或者民营企业里混饭吃,与那些达官贵人相比,我能参加的应酬的排场简直就搬不上台面,我不知道那些一顿饭能喝掉十几二十瓶价值2000多元的茅台酒的达官贵人们偶尔是否也会有那么一点点愧疚(曾在一个饭局上,一位刚退休军官跟我们吹嘘他们的酒量,说前几天几个人一餐喝了近二十瓶茅台酒)。
在北京,经常听到有关山西煤老板的故事,听说一煤老板买车,问人家什么车最好,人家说悍马好,他根本不知道悍马是什么,别人带他去北京,到了车行,告诉他那就是悍马,他说那我买了,他根本不考虑这个车有什么性能,适合不适合他用,他购买的唯一理由是这个车贵,什么车贵他买什么,他买的不是车,是奢侈。
可是在生活中,我听到更多的却是某某人因为生病而倾家荡产,某个家庭因为供养一个大学生而疲累不堪,即使是经济发达的我的老家,许多乡下的农民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不得不抛弃基本的做人的尊严,与自己的老婆假离婚(法律上其实没有假离婚这一说),让自己的老婆与台湾人、日本人结婚,然后去台湾、日本挣钱。
在生活中,时常见到有钱人或者政府官员的穷奢极欲的生活,也时常见到贫穷百姓的悲哀生活,这两种景象经常象蒙太奇一样在我们的面前交替闪现。
然而这些并不是我悲伤的主因,不管在哪一个国家,贫富的差距都是存在的。我的悲伤来自贫富差距背后的真相,了解越多,越令人不寒而栗。
中国人民是世界上最为善良的人民,他们忍辱负重,安于天命,他们把自己的贫困归咎于自己的无能,他们认命,他们从来不认为自己的贫困是因为基本的权益被盘剥,不认为是因为根源上的财富分配不公,更不知道是因为法治的不张。中国的基尼系数早已突破国际上的公认的极限,但目前并没有给中国的社会带来什么让人惶恐的不稳定因素,中国有世界上最为强大的维稳机器,任何不稳定的因素都会被以最快的速度碾碎在萌芽状态。
我相信没有几个国人会希望自己的国家不稳定,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仇官与仇富,但是如果官都是富的,他们在每一个城市甚至每一个乡下,住着当地最好的房子,甚至一些小地方官们群居在豪宅区,老百姓又老看到他们大吃大喝随意糟蹋百姓辛苦创造的国家财富,而普通老百姓辛苦操劳一辈子,还只能紧巴巴地过个日子,就算每年都能存一点点钱,却总赶不上通胀的速度,再加上社会上的种种的不公,官员的渎职与不作为,法律被某些人当手上的玩具,老百姓有理没处说,心里就会有怨恨,而在强大的维稳机器面前,又没有有效的渠道可以发泄,这些怨恨就会如火山一样在地下里不断地积蓄能量,迟早有一天会山崩地裂地爆发出来,那时候,所有的人都是输家。
在一个正常的社会,富人因为经济上的成功应该成为全社会学习与尊敬的对象,即使在中国,一个通过自己的努力奋斗而成功的富人,也是大家学习的榜样,也是受尊敬的对象,虽然中国的富人大多数缺乏一种贵族的精神,缺乏富人的风度。不过我深信中国人并不仇富,中国社会上的仇富情绪其实是被误读,确切地说中国人仇的是不公,仇的是社会的严重病态。在中国,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权力的人,都可以应用手上的那点权力敛财,连中华五千年以来一直受人景仰的白衣天使,也坠落成利用手术刀敛取红包的半天使半魔鬼的角色,而教育更充斥着腐败与不公,这个社会还有比医生与教育更神圣的行业吗?这两个职业都已沦陷,这个社会还有净土吗?任何一个有权力的都可以利用权力敛财,而没有一点权力的人,就成为大大小小的权力的敛财的对象,财富在以一种极不正常的方式向权力拥有者集中,这是一种让我们倍感绝望的财富分化的方式。
中国大大小小的暴发户,哪几个不是靠与权力的结盟而快速致富的?大暴发户与大权力结盟,小暴发户与小权力结盟,真正正儿八经地做生意,规规矩矩地创业,那是何等的艰难?那个年轻的流浪歌手,如果不是命运之神特别眷顾,他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都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在中国,勤劳不容易致富,一部分人一天工作12个小时以上,所得的收入不如天天上班看报喝茶,一天全部的工作时间加起不足2~3小时的人挣得多。这也是让人悲伤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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