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老太一生安分守己,从嫁到老葛家那天起,从没做过越规矩的事。侍奉双亲,教养子女,街坊邻居没人说出什么来。赵老太长相不出众,家世不出众,身材也不出众,却纳得一双好鞋底,绣得一手花朵鱼虫。葛大爷年轻时,一旦小米一头牛犊,就把赵老太领了家来。几十年前,这聘礼可观。
二十四,扫房子。进了腊月以来,葛大爷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了,拖拖塌塌到了二十四,终究还是撒手走了。赵老太在摸索着针线筐缝补衣服,进了里屋来,葛大爷身子就软了。赵老太没哭没闹,没有喊人。她把葛大爷的被子盖好,坐到了床头。
天灰蒙蒙的,即使到了中午,也不见大太阳,只是冷,估计今夜有雪。终究是没能熬过这年冬天,葛大爷八十四。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上半年还能下地,这下半年就差得远了,几乎整天就是躺在床上,张老太想想自己这些年,婆家对她也算好,丈夫葛大爷对她也好。几个儿女虽说没有大富大贵,却也没有穷困潦倒,逢年过节,酒肉是不缺的。孙儿孙女也都争气,上了大学,假期回来总是到她这里看看。赵老太想着想着却又哭了起来,这往后的日子,她一个人,难熬呀!
赵老太握着葛大爷的手,那双手冰凉冰凉的像个冰块,老茧已经很厚很厚了,松弛的皮一层又一层。她把那双手握的紧紧的,却又突然松开,她慌忙起身,四处摸索着,她要干什么呢?
原来是要给大爷扎个灯笼,天黑了路难走。有了灯笼的光,他晚上就不会迷路了,这两天就该把事情办了吧!年前他就该下地了。赵老太翻出橱柜顶上的一叠红纸,哦,那是去年小儿子家孙子考大学时剩下的。她挪了张小桌子到门前,外面的光透进来一点,折折叠叠。午饭晚饭也没顾得上,灯笼算是做好了。蜡烛在红纸里面发出微弱的光,关了灯,这红色的光,却能把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踉踉跄跄地出了门,把灯笼挂在门前篱笆院的墙头上,赵老太开着门,把帘子撑起来。这才去叫他的儿子,儿子风风火火的来了,接着就把火葬场的车带来了。抬着大爷的尸身就走了,安慰了几句,叮嘱老太早点睡。
等人都走了,赵老太在门前说,进来吧,他们都走了,外面下雪啦!顺着着灯笼往家回呀!过了一会儿来了一阵风,挺猛的。顺着风,飘进来不少雪,灯笼却还亮着,烛火丝毫没有晃动,赵老太坐在门前,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喃喃自语道,老头子,你说,今年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呢!对吧。别看雪啦,进来吧,明天老二家蒸馒头,还让我去添把火呢,我身子骨不行了要先睡了。
烛焰晃了晃,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赵老太进了屋,平常一样,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儿媳妇进来了,妈,咋还挂上了灯笼?烧了一宿呢!这不,刚才还是我吹熄的呢。赵老太望了望葛大爷睡过的那张床,嗔笑道,这老头子!转身对着儿媳妇说,好,我这就来。
这时候,下了一夜的雪,突然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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