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亚良
追忆似水年华表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惊讶的说:“哎,你不是那个,那个…………”,一时语塞的她满脸疑惑,仰着脸挠着头。我笑这说:“姨,我是显良。”,她兴奋得说:“对对对,是你啊,哇哇哇不得了,真是男大十八变啊,越变越俊啦。”,顺着她的话打趣道:“大家都这么说的。”,她不禁的哈哈哈大笑起来:“没见过这么臭美的。”
细想起来,我与她竟已阔别16年了,但坐下来与她闲言慢语时竟不觉半点生分。她热情善良,坚强温顺,尤其是她从小留到大的那一头简洁干练的标志性短发,总让我想起与她初次见面的场景。
那一年我刚读初一,她刚读高一。表姨只比我大三岁。上初中后,我学习的成绩一直比较差,处于班级的中等生。父亲和母亲都是渴望和尊重知识的人,而我的学习状况一直让他们头痛不已。无奈之下,她决定把我送到交通滞后的深山里的舅公家,因为舅公的女儿,也就是表姨,每年考试成绩都是全乡第一。
那一年盛夏,母亲带着我远涉山水,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来到了舅公家。记得那一天,表姨坐在门口啃梨果,看见我妈来了就跑过来帮母亲卸了担子。
我怯怯看着表姨,她穿着浅蓝色色的牛仔裤,白色短袖,一双白色的布鞋,皮肤白皙素净,眼神干净而坚定,面容又小又圆,牙齿整齐洁白,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笑容很灿烂。
表姨领着我们进了家门,舅公迎了出来,接着母亲便和舅公坐下来闲言慢语,我和表姨在侧聆听。
很快就临近了傍晚。母亲起身与舅公道别,对表姨说了几句托语,并不厌其烦的对我叮嘱之后便匆忙赶路了。我就这样在舅公家里度过了整个暑假。其中的趣事至今回忆起来依然感到很快乐。
记得那时候山村里都是土木混搭的瓦房,门口有一颗大大的梨果树,树底下有一个大石磨,蒿草阴绿,溪水清凉,涓细长流;石阶上鲜苔漫爬,望着远处,群山环绕,翠流欲滴;每天清晨,阵阵鸟叫声清鸣悦耳。
那一年夏天雨水很多,阳光充沛,梨果树结了很多果实,挂在树枝上,山风一吹就不定向的往一边摆动,摇摇欲坠。舅公盘算着要挑到镇上去卖,每次出门都交代我们两个说不能摘太多梨果,不然吃不完就很浪费。
有一次舅公出门了,我爬到树上掏鸟窝,表姨在树底下帮我递棍子。掏鸟窝的时候不慎打落了十几个硕大的梨果,表姨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我帮他想了好几个办法:要么吃完,但我们每人吃了两个就撑死撑活;要么丢掉,但表姨一家人生活向来简朴,表姨一直很乖巧,他宁愿被骂都不会糟蹋食物;要么分给别的小朋友吃,但小朋友吃了可能也会告诉舅公的。
无计可施的情况下,表姨个我决定面对错误。舅公一回来看见桌上摆着十几个硕大的梨果便大发雷霆。
那一晚舅公惩罚我们,不给我们吃饭。舅公吃着饭,我和表姨就站在舅公的身侧,他一遍训着我们一边自己嘀咕着。
舅公吃完了饭又训了我们几句,接着说:“显良先吃饭,美羡你还不能吃。”,我心里乐呵着刚想挪步向饭桌。
表姨一只手在后面拉着我的衣角,咧着嘴,小声的说:“祸可是你闯的,你敢先吃,看我等下不揍你。”,我犹豫了一下。舅公看我没动静,又骂一声:“叫你吃饭你还不吃?你还敢耍性子?”,我别过脸去看表姨,只见她气呼呼的鼓着嘴,赌气的转过脸去。我走到饭桌吃了起来。
不到两分钟舅公心软了,说:“美羡你也吃饭吧,下次还有这种事发生,你们两个都站到门外去,别想吃饭。”。表姨坐下来后,贼兮兮地小声说:“又是我帮你背黑锅,真不是省油的灯。”,我凑过脸去对她笑,她绷着脸,用力掐了一下我大腿,痛得我喊了一声“啊”,舅公一回头看过来,我们两个又低头吃饭一语不发。如今回想起来,在那一段贫穷的岁月里,那一季梨果的收成可是表姨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啊!
那一晚吃完了饭,收拾了以后,我们两个照旧在饭桌上铺了一张干布,秉灯夜读。表姨像往常一样,在稿纸纸上全身贯注的疾笔纵横,而我在读一本“初中生作文写作范文”。夜间不觉心绪飘然。所有的亲戚都夸表姨文理双馨,字写得又漂亮。我故意逗她说,姨,听说你理科厉害,但你不会写作文,她说,我每次作文大赛都得奖,你说呢?我说,少来,我才不信呢。接着她走到她房间拿出来一本日记本,一把塞到我怀里,傲慢的说,这些都是我获奖的作文,我把它们抄下来存着,你自己看。
我翻着看了起来,印象最深的一篇是她初三写的《故土与故人》。时隔多年了,但她那诗一般优美的语言令我印象很深刻,痴迷至今。哪一篇的结尾大概是这样写的:
故乡的山水哺育了爷爷,爷爷哺育了父亲,故乡的山水又见证了父亲的成长,见证爷爷的苍老,如今亦见证了我的成长;而它却永远一如既往,不曾年少,亦不曾苍老,一味付出,不曾索取。故土和亲人的爱的都是一样的厚重,它们给了我们根,也给了我们家。我将来即使老去也会在此寿终,化作落英和清泥,与我的故乡化为一体,填实土地,筑高山梁,托起一代又一代的儿女的成长与希望!
多年后的今天与她重逢,我不胜感慨。如今的山村已经公路通达,人人都住进了温暖宽敞的平房,但是谁可曾记得,过往流淌的岁月里、在浮华覆盖旧迹里,曾经有一颗炽热的赤子之心的渴望与坚守呢?!
那一天我和表姨站在楼顶,看着凋敝寥落的群山,叹道:“舅公说,盖房子的时候门口的老梨树已经砍了好多年了,石磨也打碎了,溪流也填实了,这十几年故乡的变化还真是大啊!”。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这几年相继离世的亲人,黯然神伤。
表姨微笑看着我说:“但是土还是那一片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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