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创造诗歌的方式写小说
《包法利夫人》的成功，还在于它在文字上精雕细琢，如诗如歌。这部《包法利夫人》只有30多万字，福楼拜却写了4年零4个月，每天写作要超过10个小时，平均每天200多字，最多时也不会超过500字。这样的写作状态，真不像是在写小说，而是像在写诗。
事实上，福楼拜就是按照诗的标准在咬文嚼字、锤炼音韵。他这样谈写作：“如果文句读起来能适应呼吸的要求，才能说文句是活的；如果说文句可以高声朗诵，这文句才是好的。”这样的锤文炼字，让《包法利夫人》的语言水平极高，的确如昆德拉所说，赶上了诗歌。
同样是文体家的米兰·昆德拉对福楼拜的文笔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还模仿福楼拜重写《包法利夫人》的部分段落，然后与原作对比。最后昆德拉叹息说，我造的那些句子活像挂在衣架上的空荡荡的衣服，可到了福楼拜手里，这些衣服就穿在了丰润饱满的人物身上了。
福楼拜的文字功底可以说是举重若轻，看似漫不经心，却有着解剖刀般的锋利。他说：“某一现象只能用一种方式来表达，只能用一个名词来概括，只能用一个形容词表明其特性，只能用一个动词使它生动起来。作家的责任就是以超人的努力，把这个唯一的词找出来。”
而要寻找到这唯一的词汇，就是要仔细观察、反复描绘。他说写作的基本功就是要反复观察、描绘一棵树，直到把握住那棵树独到的灵魂。据说某专家曾指出《包法利夫人》的一大败笔，说福楼拜写艾玛的眼睛，前后竟然出现了三种颜色。但另一位专家考证说，艾玛的原型是福楼拜某位邻居，这个女邻居的眼睛，会因为情绪不同，而呈现出三种不同的色彩。
福楼拜的写作，是典型的慢工出细活。他说写书跟养儿子不一样，却和建造金字塔一般，需要预先拟定计划，然后花费脑力、时间和汗水，将石头一块一块地堆砌上去。他反复锤炼作品的词句，哪怕对《包法利夫人》这部不朽之作也有些不满意，一度想全部买回来销毁。幸好这部作品极为畅销，福楼拜没有筹集到足够的钱。
我们再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为什么那位法国女作家不屑于福楼拜的小说呢？或许这是因为文学观念的差异。如果拿《包法利夫人》和现代主义或后现代主义作品相比的话，那么它的写法的确落后了很多，但我们不能因此否定它在那个时代的革命性意义。
事实上，《包法利夫人》这部巨著横空出世，立刻在法国引发了轩然大波。因为那是一个男权时代，女性的禁欲被视为是一种美德，而福楼拜则赤裸裸地宣称自己就是包法利夫人，而欲望就是在矛盾中挣扎的人性，所以福楼拜还因本书伤风败俗、宣传淫秽而被告上法庭。
这恰恰说明了时代的车轮在滚滚向前，当年的“革命”“进步”已经被超越，又被甩到了后面。但我们不能因此而指责那些伟大的作品落伍。我们要更关注那些使“经典作品成为经典的东西”，对其怀抱敬畏之心。这才是我们解读大师之作的重要目的。
讲到这里，这一讲就结束了。我们讲到了苏童为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所作的辩护，为什么说它是一部超越完美的经典之作，为什么说它是一部跟人性有关的大百科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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