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是靠着身体上位的。
她是怎么进入这个医疗体系工作的,她比谁都清楚。
她没有优秀的履历,在别人眼里,她是一路靠着睡上位的。
办公室主任不过三十几岁,英俊又有气质。
这样事业有成的男人在很多人的眼里就是抢手货。
可这抢手货在文清看来,不过就是个行走的器官。
他会在白天衣冠楚楚的笑着给下属安排工作,也会在晚上抓着她的秀发用恶魔般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你得听话。”
听话听话,文清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让她听话,好像她活着就是为了听话。
她可以不听话吗?
她不知道。
她不过是他的玩物,等他什么时候玩够了,或许就放她走了。
她想去哪里呢?
文清是在农村长大的,她记忆里的老家应该是村口有一棵大树,树杈很大,上面可以坐好几个调皮的小朋友。
还有村口的小卖部,里面卖着各种劣质的小零食,手摸上去油能从袋里渗出来。
但她就是喜欢,那就是她不美好但自由的童年。
因为没人管她,爹不疼妈不爱的,所以有足够的自由。
只要她不杀人放火,她父母都不会管她。
但她也有痛苦的时候,父亲喜欢喝酒赌钱。
赌徒哪有不输钱的时候,没钱了,父亲就会偷偷翻她的小钱包。
压岁钱从来没有留到第二年过,因为她父亲会拿走。
母亲呢,在地里干活,回到家就骂父亲,骂哥哥,骂她……
她的人生字典里,最讨厌的字是吵架。
她不喜欢吵架,主任来到她租的屋子,她也从来不吵。
她不喜欢。
“天冷了,给自己多买几身衣服。”岩松每次完事之后会去卫生间冲个澡,然后裹着浴巾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十分钟之后,他拿出一张卡给文清,文清不会要的。
“我有钱,你上次给的钱我还没有花掉。”文清心里厌弃他这种行为。
好像,她是个卖了不错身价的妓女。
她好厉害啊,她想。
她要是拿着这钱回到村里,村里人一定会认为她在城里干出了一番大事业。
但村里人肯定会问,你的钱是怎么赚来的啊?
她总不能厚着脸皮说是自己用身体换来的吧?
她已经打了两次胎了,医生已经明确的警告她了,“不能再打胎了,不然以后很难怀孕。”
女人,能生育是可以在婚恋市场上卖到一个好价格的,她想。
但她又苦笑,她还想卖出一个好价格?
她也配?
跟了他三年了,也躲躲藏藏三年了。
岩松的老婆早就知道岩松外面有人,但因为爱他的钱,不敢跟他提离婚。
岩松的老婆叫什么她不知道,但是手劲很大,巴掌扇在脸上,很疼。
她体验过的,被他老婆打了很多次,她老婆每次都是那么些话。声音又尖又细,好像文清犯了杀了人的罪一样。
她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想到小时候的父亲打母亲,母亲是怎么在孩子面前一声不吭的挨打的。
她现在体验到了。
她想,如果一直不跟岩松分开,她大概会爱上这种糟糕的被打体验。
人啊,还是贱啊。
文清不爱喝酒,但岩松喜欢带她出去,因为她总是文文静静的,坐在酒桌上,让她吃菜就吃菜,让她喝酒就喝酒。
她还有什么不会的?
岩松不知道,她好像从来没叫过自己老公。
文清自考了本科学位,她也想找个好工作,不想再当客服,天天忍受客户的怒火和刁难。
她想当个人。
但,好工作都有门槛。
在国内,门槛这个东西就是能逼死很多人。
明明很简单的工作非要设置一个门槛。
还是人多啊,闲的蛋疼,敲击几下键盘需要什么学历呢?
难道小学毕业就认不得数字吗?
这些东西,她学两天就会了,还非要考个证书才能干吗?
她是进不来的,如果岩松没开口跟人事部说的话。
因为学历不够,医院要全日制的,还有各种条件,她都不记得了。
但摆在第一的条件是,学历要求全日制。
好啊,她不是,所以后面的条件她都不用看了。
好在她还有曼妙的身材,诱人的曲线,她还可以穿黑色性感的蕾丝在粉色的床单上伸出纤细的胳膊跟岩松说,“我想找个工作。”
岩松一定会给她安排的,岩松在医院很多年了,资历雄厚,人脉很广。
但,她不想说。
这话,是她在梦里说的,一句梦话,被岩松听见了。
那晚,他在她脖子上深深刻下了答案。
好像在赤裸裸的告诉她,我给你,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但唯一的前提是,你得听话。
文清去商场,走进一家店没几秒又出来,衣服不好看,价格也不低。
岩松给她的钱足够买下这家店,但她就是想挑一件合适的。
她转了一上午,岩松门诊都下班了,给他发消息,“中午饭吃了吗?”
她不想回。
明明第一时间看到了他的消息,就是不回。
岩松给她下过通牒,十分钟之内不回,他就多捆她几次。
红色的绳子,勒的她差点窒息。
在性的游戏里,岩松太擅长把人逼到绝境了。
他是医生,精通医学,可以轻轻松松摸到她的软肋,可以轻轻松松让她在窒息的边缘徘徊。
他甚至可以让她体验濒死的感觉……
“没吃呢,在挑衣服。”文清还是回了。
十分钟后,他出现在商场。
文清最不喜欢的场面出现了,他总是喜欢带着她逛街,牵着她的手买各种昂贵的,但是她根本用不上的东西。
好像他的钱是纸巾,怎么用他都不心疼。
这种男人,偏偏舍不得给他老婆花钱。
文清不想多花他的钱,他老婆还要挟她让她还钱来着。
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运气也不好。
文清在奢侈品店看到了岩松的老婆。
她当时就扑了过来,举起拳头朝着文清的胸口砸下。
女人的胸怎么不怕疼呢?
每次他捏的时候,文清都咬着牙不发出任何声音,然后他就肆无忌惮起来。
“喜欢忍痛不是什么好事,痛就说出来。”岩松轻轻将她抱到床上,一点一点解开她身上的绳子,“今天她打疼你了吧?”
岩松问她,语气还是那么温柔。
“我们,分开吧。”文清祈求他,放过自己。
如果不是她高中的时候提前抛弃他,也许他现在就不会这样捏着自己的死穴不放了。
“这样的话,以后不许说了,听话。”岩松是在警告她。
他喜欢玩弄人。
怎么玩弄她的呢?
文清是表面正经的人,正经的人最在乎的就是面子。
岩松恰恰会让她在最要面子的时候让她出丑。
粉色的会震动的东西会出现在她的裙子里,文清在医院的窗口工作。
给患者打发票的时候,手指刚触碰到键盘,身体的莫处就传来了异样的感觉。
是他啊,是他在玩弄她了。
频率随着手指的敲击键盘的速度而提高,肉体当然会累啊。
但机械不会,只要有电就会一直振动。
一整天,她快麻木了。
文清最讨厌一个月一次的部门聚餐。
同一个部门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提她和他。
也都不靠近她,不敢跟她多说一句话。
一个玩具而已,说不定哪天就不是玩具了呢?
她希望这天早点到来。
文清的月经好几天没来了。
她的胸涨的很,这好像不是正常的乳腺增生。
她明明就在医院工作,明明楼上就有全国最厉害的乳腺科医生,但她不敢挂号。
她怕同事们知道之后议论她。
她下班的路上悄悄去买了验孕棒。
她尿尿的时候就猜到了是这个结果,一定是这样,一定是有了。
他的孩子,他的孩子。
两条杠,红色的,一条颜色重一条颜色浅,好像在嘲笑她。
你个荡妇,又怀孕了吧,就像乡下的母狗,一到春天就会生一窝小狗。
她也成了母狗。
她不敢告诉他,他肯定会逼着她把孩子生下来。
同事怎么看她?周围的人怎么看她?
她喜欢这份工作,她热爱这份工作,工资不高,但她就是喜欢,可以靠着自己的能力挣钱,她享受这种感觉。
她决定先不告诉他,等他发现了再说。
或者,她哪天偷偷去打胎,不告诉他。
但文清不擅长撒谎。
她忘记了,他是医生啊,一捏住她的手腕就摸到了喜脉。
岩松瞬间变了脸色,立马摔了她手里的咖啡,“你不能喝这个。”
文清笑了,好像终于报复到他了,“我昨晚还喝了酒。”
“你故意的?”他眼里有心疼。
文清第一次打胎是在高中,也是岩松的,那个时候他说,“生下来,我养。”
那个时候文清是相信的,可第二个月,她就被岩松的妈妈拉去医院强行打了胎。
这件事村里人都知道了,还传的她身败名裂。
杀死一个女孩子,就是这么简单。
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是一身污水的女人了。
好像就连村里的老光棍都可以鄙视她。
她不干净了,她才高中就怀了野种了,还被人家嫌弃了……
那个时候的文清就失去了对未来的美好期许。
她是别人眼里的残花败柳了,而她这辈子再也不能嫁给她最爱的人了。
岩松的妈看不起文清,说她是婊子,是个没文化的婊子。
路上随便找一个鸡都比她强一百倍一千倍……
而文清听岩松说过,岩松他妈是小三上位。
她又有什么资格这样评价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呢?
“吃药。”岩松把保胎药放在她床头,“记得吃,不然就罚你。”
她看了一眼,乖巧的把药含到嘴里,抬头,又咽下。
岩松满意的走了。
文清伸出手,吐出了嘴里的药,正准备把药放在床头的垃圾桶里时,岩松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就知道你不会吃的。”
文清不怕他了,她现在没有把柄了。
妈妈死了,她再也没有把柄在他手里了。
去年,妈妈癌症,是他出钱出力,到处找关系。
但妈妈还是走了,她看着妈妈的遗体被推到焚尸炉里。
她真的想,也跟着这样走算了。
她不想在当三了,她想好好的生活,正大光明的嫁出去,不好吗?
如果婆家催生,她可以努努力在给人家生个孩子,当婆家的保姆当个几年,等孩子上幼儿园,再出去找个工作。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人的一生啊,没什么好憧憬的。
无聊,是啊,她这样想。
但是无聊的人就是不能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
文清甚至想,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她会不会就自由了。
她怪自己,真恶毒,开始诅咒别人了。
但她不想当三了,真的不想再被人指指点点了,她也不想被那个女人扇耳光了,很疼。
那个女人的手劲很大……
那是尊严被踩在地上发出的嘶吼,没有人能听得见,除了她自己。
产检的时候,文清躺在狭窄的检查床上做B超。
仪器套着避孕套在探入的时候,她就想,要是当初没有那些事情,她会不会就不用受这个检查的罪了。
胎儿一切正常。
医生没什么要叮嘱她的。
文清高兴不起来,她不想要这个孩子。
一周后,文清拿起手机,看着空空荡荡的手机,有些失神。
他好久没有给自己打电话了。
他终于是对自己腻了。
这样也好,这样太好了。
文清很高兴,但笑着笑着,她就伸出手轻轻的摸着自己的肚子,“他不来了,孩子怎么办?”
又过了几天,文清去医院办理离职手续。
收拾东西的时候,隔壁窗户的大姐跟新来的小姑娘聊天,“啊,你说什么,岩主任车祸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都一个星期了,她老婆都疯了,哭着喊着要杀了那个小三,说就是小三干的。”
“小三杀人,不会吧,那警察为什么没有抓她呢?”
大姐叹气,“是在去找小三的路上被撞死了,她老婆就受不了了,都被送到精神病院了……”
忽然俩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姐轻轻用胳膊碰了碰小姑娘,提醒她别说话了。
文清抱着一纸箱子的东西浑浑噩噩的走在路上,她自由了。
但重新拥有翅膀的鸟儿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
捆绑着她的那个人死了,扇她耳光的那个女人疯了,她自由了。
回到家里,看着空荡荡的屋子。
茶几上的花谢了,岩松知道她喜欢花,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一束花过来换上。
但这束花,谢了,而且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给她换花了。
文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她撕开一袋薯片坐在沙发上,任凭薯片的碎屑落到沙发的缝隙里,像是在故意做给谁看的。
某人有洁癖,他是医生,最不喜欢沙发上沾到食物的残渣。
可他看不见了。
厨房的地好几天不拖了,他要是看到了肯定要说她懒了。
一切的一切,她做给谁看呢。
这座城市,她再也不想待了。
这几天,她总是梦到他,梦到他在梦里抓着她的手,解开皮带捆住她的双手,将她按在办公桌上……
桌上的文件散落了一地,白色的A4纸上面写着荡妇、小三这类的字眼。
她愿意了。
这一次,她主动迎合他。
可是梦醒之后,被子是冷的。
那个会抓着她的手的人不再出现了。
他也被人推到了铁炉子里烧成了灰,然后被装到小罐子里,被封闭在四四方方的坟墓中。
岩松啊岩松,你真惨,以后怕是都不能自由了。
文清打包好所有的东西,叫了一辆卡车,装载好自己的一切,去了另一个城市。
但到了地方,她才发现,自己房子还没租。
货车司机可不惯着她,把东西抬下来,让她自己想办法。
司机看她就跟看傻子一样,还说她脑子不好。
哪有人这样搬家的?
她就是要这样啊。
她找了一个酒店,但酒店根本放不下这么多东西。
她坐在那一堆行李中间,看着附近的居民楼,随便走近一家中介,“你好,我想租房子。”
中介带她看了房子,过程非常丝滑,她什么要求都没有,直接就签合同了。
搬好之后,她看着陌生的屋子,摇摇头。
茶几上没有花怎么行?
天已经黑了,她连夜下楼去找花店。
岩松最不能忍受就是家里没花了。
没有花肯定不行。
还有沙发,太脏了,上面一层灰,她要擦干净才行。
还要用吸尘器把缝隙里的灰尘都吸干净……
陌生的城市,十一点多了,她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太冷了。
她还穿着夏天的凉拖。
她要找花店,在小区里走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花店。
她咬着牙,心里难受的很,不能没有花啊,家里是一定要有花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犟什么。
走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脚上的拖鞋都坏了,走到她的大脚趾磨出了一个血泡,她不知道疼。
她只摸着胸口,那里很难受,是空的。
那里,从前长期驻扎着一个人,但是那个人突然就消失了。
他死了。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想想就可怕。
不是分手,他们之间怎么连分手都没有呢?
不像话。
她还是要找花店,她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了。
十点多了,太阳出来了,但还是冷。
她渐渐的,也不想管现在到底是几点, 就是要走,就是不能停。
她一定要找到花店。
但走着走着,有人就拦住了她,“你去哪里?”
那人穿着蓝色的制服,看起来不和蔼,也不凶。
文清不想理他,一定是坏人。
“我送你去。”
“不要,我要自己去。”
那人点头,“好, 那也行,但你得下来,高速上很危险。”
她都没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高速。
警察问她家在哪里,她刚刚才搬到这个城市,她哪里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她默不作声。
警察问她的身份证号码,她依旧默不作声。
她不想说。
最后,她被带到了警察局。
警察局很暖和,还有温水喝。
但除此之外就是不停的有人问她,“你家在哪里?你叫什么?你为什么要自杀?”
自杀?
文清笑笑,她不自杀。
几天后,文清找到了花店。
但里面都是白色的花,不好看。
岩松不喜欢这样的花。
他喜欢红色的玫瑰。
没有玫瑰了,就这么凑合吧。
但老板不让她走,“你不能拿走我的花。”
“我买的,我为什么不能拿走?”文清觉得这个人一定是脑子坏了。
“你脑子没事吧,我们家老人的花圈你也抢啊,你信不信我报警?!”
那男人身上裹着孝布。
文清被赶走了。
她累了,想回去休息。
但身上的手机不知道去哪里了,钥匙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不得不再次找,在小区里一圈又一圈的绕。
看哪一栋都很像,但仔细看又都不是。
她走啊走,累到崩溃了。
她只能在小区楼道里靠着睡了一晚。
好在岩松看不到她狼狈的样子。
她成了小区里被驱赶的流浪汉。
她的家找不到了。
她的手机早就丢了。
她要这样浑浑噩噩一辈子吗?
太累了。
她走到一户家门口,她想碰碰运气。
万一遇到了心软的人呢,万一那人就让她住一晚呢?
她需要钱,需要挂失身份证。
但那夜需要她其他的证件,不然谁会相信她呢?
门开了,是个男人,戴着眼镜。
那人真的是个怪胎,让她进来,还贴心的让她洗个热水澡。
热水落到身上,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这里一切都陌生,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里就是她的归宿。
那男人在夜里强行按住了她,她知道会发生什么,没有反抗,甚至十分配合。
她看见床头的绳子,还让她勒住自己的脖子。
她开始享受这种窒息的快感。
她的脸越来越红,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那男人怕了,怕她真的会死,让她松开手,结果文清不愿意,那男人一脚踹开了她。
月光下,文清看见那男人的脚脖子上有一道疤。
她回想到从前岩松的咬脖子上也有一道疤,是镰刀砍的。
高中时候的文清还要砍猪草,岩松不知道猪草是什么,非要跟着她去。
结果文清一镰刀下去,猪草没砍到,岩松差点丢了命。
只差一点点就割到动脉了。
后来岩松去当了医生,他说,“这样,以后就算被你砍了,我也不用去医院了。”
文清笑话他,“那你也可以学学法医。”
岩松不再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住在这里。
那男人还不知道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文清的肚子渐渐大了,她才想起来,这孩子是岩松的。
岩松还能看到吗?
他要是在,一定会逼着自己吃保胎的药的。
他还会拉着自己去商场买各种奢侈品。
她不喜欢,那些东西贵的要死,简直是浪费钱。
她想着想着就落下泪来。
那个男人死了。
她到现在才接受这个现实,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跟他带来的那束鲜花一样,谢了,就是谢了,再也不会有新的鲜花补上了……
半夜,文清悄悄爬起来,打开门,走了。
不仅走了,还带走了那个男人钱包里的所有现金。
就算是她睡到的钱。
她回到那个城市,她还想靠近他一点。
这人啊,一旦想另一个人,就会疯了一样的想靠近他。
文清开始理解,为什么岩松的老婆会疯了。
人真的是脆弱。
她重新找了一份工作,在便利店打工。
她挺着个肚子,不能干重活,老板也是看她可怜才收留她的。
肚子月份大了,她站着都嫌累。
生孩子的那天,医生问她的家属,她说没有。
医生开始心疼她。
孩子生了一天一夜,产房门口没有人等候她。
她被推到了病房休息。
她太累了。
累到眼睛一闭就再也没有力气睁开。
身边很安静,她希望一直安静下去。
但人总得睁开眼睛的。
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病床上的孩子没了。
是没了。
不见了。
没有人记得她的孩子去哪里了。
刚出生的孩子总不能自己站起来跑了。
护士也惊讶的问她,但她不知道。
警察来了,调监控,监控有死角。
没人发现孩子去哪里了。
来来往往的人,都是嫌疑人。
文清快崩溃了。
岩松啊,你要是知道你的孩子丢了,你会不会怪我?
文清住院期间一直闹着要找孩子。
但丢了就是丢了。
医生还督促文清按时吃药。
文清不理解,“我没病,我就是生了个孩子,我需要吃什么药?”
医生不跟她争辩,反正她是患者,她说什么都行。
也没人愿意跟她争辩下去。
护士给她扎针,她还是闹着要去找孩子,但没人搭理她。
再后来,护士见她实在太不配合,拿了蓝色的绷带捆住她的手脚。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喜欢被捆着。
要是遇到了别的病人,捆手脚的过程中会很挣扎。
但文清不会,文清只会静静的看着护士动手。
她喜欢被捆。
她还记得从前他是怎么捆的。
可是他死了啊。
护士见她这样就更加心疼了。
但这里住的患者,哪一个不让人心疼?
都是脑子出了问题,被家人送来这里。
他们知道自己疯了吗?
文清一有时间就要找孩子,到处找。
甚至连厕所也不放过。
可是她哪里能找得到呢?
她开始发现了规律,这家医院好像跟其他的医院不一样。
这家医院会让病人早上起来活动,还带着病人跳操。
虽然有的病人根本不听话。
那些不听话的病人就要被教育,就是不给吃午饭或者晚饭。
不能不吃饭的,岩松会不高兴的。
岩松从前跟文清说,“你要是不吃饭,我就罚你。”
到底怎么罚呢?
罚她跪着洗澡还是罚她跪着睡觉?
她不知道。
她也不问。
反正她是乖巧的,温顺的,像自由的鸟。
终于有一天,笼子打开了,她飞了出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被抓了回来。
那些抓她的人告诉她,我们是为了保护你,不然你会死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离开了这些人就会死。
无聊的时候,文清就开始看书,一本一本的看。
看书用来打发时光是最好的了,终于,在看完了医院里所有的书之后,夏天来了。
夏天,医院里是有冰镇西瓜吃的。
她不承认自己有病。
她没病,她不过是要找自己的孩子。
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不给她继续找孩子。
她只是个流浪汉,只是一个小三,一个死了男人的可怜的女人……
她过的已经很惨了,为什么这位医生还要这样对她?
夏天,太热了。
厚重的衣服被一层一层的解开,她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她像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
她要被人挑挑拣拣。
再后来,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还是不停的看书打发时间。
终于有一天,护士建议她,“你可以给他写信。”
“他死了。”文清说。
护士想了想,“死了也可以写呀,他万一能看到呢?”
文清开始写信,从写花瓶里的花开始,到写住院部的每一个有趣的人。
还写夏天的蝉鸣,还有他们的缠缠绵绵的过去……
这些信后来都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
岩松在看完最后一封信的时候,摘下眼镜,默默擦干净眼角的泪。
护士不知道该不该说,“岩主任,你爱人的病情有好转,要不要接她出院?”
岩松沉默了很久。
需要接她出院吗?
那个疯女人拿起镰刀把自己当猪草一样砍,差点把他的命夺走。
岩松不过是跟实习生一起吃了顿饭,在文清看来,那就是出轨。
也不是单独吃饭,是部门聚餐,一群人,有什么好出轨的?
那实习生对岩松有意思,岩松明确拒绝过她了。
岩松就是不理解,他脾气温顺的太太到底是怎么疯的?并且还要杀了自己?
今天的天气不好,外面下着雨。
文清拿起笔,开始回忆她过去的一个梦。
那天,她开车去医院产检。
回来的路上下了很大的雨,路上有人拦住了她的车,坐在她的副驾驶,跟她说她跟岩松之间的事情。
还拿出了照片,一张一张的给她看,照片上的两人都是赤裸的。
文清的思绪飞出了车外,红灯亮了,她忘记了踩刹车。
车子开出去,被撞了很远。
安全气囊崩开,她失去了意识。
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也没了。
那个实习生呢?
是死还是活着,文清不知道。
也许死了吧,反正没什么痛苦。
岩松到现场,看到车里散落的亲密照片,心里很疑惑,这是哪来的照片?
他并没有跟这个实习生干这样的事情?
这姑娘为什么要拿假照片呢?
他想等文清醒来之后好好解释。
但这个解释,她听不进去了。
她的记忆在这场车祸之后就被封锁了。
她想成为那个三,成为那个被捆住手脚被丢在床上调教的三。
就像照片里的那样……
文清写完这封信就趴在桌子上睡了。
她好累。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累。
岩松跟精神病院打好了招呼,下午接文清出院。
中午,文清吃完饭在护士站看到一把水果刀。
小小的,刀口不锋利了,但是足够把手腕割开。
她悄悄把小刀藏到袖子里。
而那护士看见了,没阻止她。
护士带着岩松签字办手续,“岩主任,她是个疯子,她都这样了,你都不考虑我吗?”
“考虑你什么?我说过,我们不可能。”岩松再一次拒绝了她。
好啊,好。护士心想,等会就有你哭的。
那个疯子待会死了,我看你还骄傲什么?
岩松等了很久,都没有见到文清。
整个医院的人都在疯狂找文清。
精神病院的患者丢了,生死不明。
岩松怒了,当时就报警,还指着院长的鼻子要挟,“她要是……我跟你没完!”
具体怎么没完呢?
他不敢想,他只是希望能回到过去,好好的跟她过日子。
他不是那种人,她还不知道吗?
为什么要疑神疑鬼的呢?
文清还没找到。
岩松要急疯了,他冲到院长办公室跟人大吵大闹,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我告诉你们,人我好好的送过来,出了问题,你们就给我负责到底!我告你们!我一定会告你们!”
“先生,你先消消气,人我们在找了。”护士冲过来拉着他。
因为岩松的拳头马上就要砸到院长的脑门上了。
院长很淡定,只是推了推眼镜,“我们在找了,你这样妨碍我工作就能找到她了吗?”
这倒是问住了岩松,他自问,院长说的没问题,可他心里就是憋着一股火。
他老婆在精神病院失踪了,他都快急死了,这个院长竟然还能坐在这里安安静静的喝茶。
不像话!
岩松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电话,110.
打电话,打不通。
他越来越恼火,真的气的到爆炸。
一定要举报这家精神病院,不负责,一点都不负责。
她老婆失踪了,这医院竟然不管不顾!
一旁的孩子路过看到他这样,转头问带着她进来的护士姐姐,“这个人为什么拿着遥控器发火呀?”
岩松听见了,他不想跟这个小孩子计较。
她懂什么?
她才几岁,才认识几个字,怎么会知道这是今年最新款的手机呢?
他转过身去,继续拨打电话。
110,110
他不停的按着数字。
但他转念一想,最新款的手机是触屏的,他用指腹摸了摸硅胶按键。
他这手机也有问题!
他怒道抓起手机就摔了出去。
小孩子又转头问护士,“他是傻子吗?”
岩松差点冲过来掐住孩子的脖子。
但被护士制止了,“你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她什么也不懂。”
护士牵着小孩把她带走了。
那孩子被牵着离开了精神病院。
小小的身子来开车门,小女孩转头跟车上的女人说话,“妈妈,你说那个傻子就是我的爸爸吗?”
坐在驾驶座的文清启动了车子,“不是你要来看他的吗?”
“可是我印象里的爸爸不是这样的呀?”
“那是哪样的?”
小女孩仔细回忆,“他很好,会给我买很多玩具,还会做饭,还会给你买花,特别好看。还会干家务,家里可干净了……”
文清默默看着前面的交通信号灯,“你爸爸,疯了。”
“妈妈,人为什么会疯呀?”
“比如我答应给你买你最爱吃的苹果,但某天我不仅没有把苹果卖给你,还告诉你卖苹果的人死了。”
小女孩想了想,“我不会疯的,没有苹果我可以吃别的呀。”
“是呀,你爸爸他傻,没有苹果也不知道吃别的,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那妈妈你会疯吗?”
“我不会啊,我爱你爸爸,我永远都不会疯……”
护士站,一护士路过,看到文清在跟孩子说话,立马冲过来拉走了孩子。
“你怎么在这里?”那孩子一脸疑惑的问护士,“我问她厕所在哪里,她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好奇怪。”
护士牵着孩子走远。
又来了一个护士,拉着文清走到医院拐角的椅子上坐车,“来,上车啦。”
文清笑着接过护士给的药,“好,我要开车回家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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