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

一

第一缕阳光从窗台照进，小狗阿尔温柔的亲吻他的脸庞，于是他睁开眼睛，看到天空里一朵像女人眼睛般的粉色的云团，然后他把双手枕在脑后，身子调整到最舒适的状态，眼前的一切，他已经不知看了多少遍，可每天早上仍旧喜欢在床上装模作样的留恋一番，以作为不起床的理由。

      接着他把目光从窗外移回了室内，活跃的紫茄花正在跟着溜进房间的晨风舞蹈，他很喜欢这种开朗的植物，觉得它们是风真正的爱人。阿尔同紫茄花一样活跃，在床上不停的跳来跳去。直到他伸手把阿尔抱住，才让它安静下来。

    “阿尔，我们该出去了”小狗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愉悦中，热烈的舔抚着他的手臂。而墙角的紫茄花重新被风唤醒，悠悠的摆动起舞姿。

      直到窗外那朵像眼睛般地粉色云团，毫无征兆得眨了一下，他迅速的起床收拾，用极短的时间走出家门。

      能看到他的家离海滩很近，天蓝色的海水，在粉色光芒的映照下，像来自不同世界的拥抱，既显得耀目又那么波澜壮阔。绿色的沙子盘拥在水域的边缘，犹如美丽少女秀发上的祖母绿饰品。

    小狗阿尔仍旧那么活泼，在橙色的夕阳果的叶脉下穿梭，并时不时追逐那些靠着夕阳果味道生存的小息息兽。他知道阿尔并不会伤害它们，舒适的沉浸在弥漫着夕阳果奶油般香甜味道的空气里，直到一群穆赫鲁出现在视野，他停下脚步，静静地等这些长着白色绒毛的麋鹿一只只走过小道，阿尔不安分的望着鹿群，围着他转圈。

      终于最后一只穆赫鲁离去，他继续了他的步伐。

二

      写到这里，老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果汁，看颜色应该是八月的夕阳果，在纸上自动书写的钢笔也同时停了下来，屋内的光线由一只吊在天花板的巨大水母发出，老人伸了伸手，窗户无人自开，一阵清爽的海风吹进屋内，墙角紫色的花朵迎风摇曳，老人愉悦的看着舞蹈，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这时说谎鸟的叫声从山林传来，老人呢喃着“世界需要休息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像床走去，然后那只巨大的发光水母缓慢的熄灭了光芒，黑暗重新占领了这一切，好像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当第一缕阳光从窗台照进，老人睁开眼睛，他习惯性伸出手像是去摸索什么，又惭愧的收回来，他盯着窗外的粉色眼睛般的云朵，用比大海更深邃的目光望着它，他把双手枕在脑后，但是调整了半天，也不觉得什么姿势舒服，哪怕是紫茄花的舞蹈也无法让他赏心悦目，他决定起床。“阿尔……”他喊了半句，但是这两个字的回音一直在屋内回荡。

      良久之后，他走到了沙滩上。天蓝色的海水冲刷着沙子，“真像一颗戴在纤细手腕上的翡翠发簪啊”他感叹着坐了下来，把绿色的沙子捧起，任由它们自由的落下。

      他想起阿尔曾经在这个地方，想个蝴蝶一样轻轻跃起，落下时点起水花又像蜻蜓一般。他想起那个纤细的手腕，像微风轻拂过不落森林的叶片，缓缓触碰到他的胸膛。

    沙子如同绿色的水流从手缝中奔跑，像一张笔直的瀑布，他无法握紧这些注定失去的命运，如同他不能无视天上那双眼睛的变化。

    他站起身子，走过八月弥漫着夕阳果的空气，把小息息兽的促促声留在身后，他走过穆赫鲁踩过的灌木丛，他无奈的，又执着的走去。

    ——向那个叫做谜尽森林的地方。

三

    老人回到家的时候，显然白天的经历使他疲惫不堪，他一头坐在舒适的老沙发上，喝了一点儿珍珠豆的汁液（高大的流浪松的果实）然后重新审视昨晚的文字，他觉得自己应该交代一下背景，因为“那里”的人肯定会读的莫名其妙，而“那里”是他唯一的读者，就这样他在第一章前写下了这段序章。

      能看到这些文字的你们，一定会觉得这个故事不过是哪一个轻浮笔者的幻想。因为没有目睹的东西时常让你们产生不真实感，甚至自己身处其中的时候，仍不能目睹真相。是的，我理解你们，你们的世界五彩斑斓，不乏众多壮丽的故事，但请相信我，在世界的一端，同样有瑰丽的奇迹发生。本来我有证人可以证明我所说不虚。但有奇怪的原因使他们无法出席这场辩论。唉，虚假往往需要可靠的真实，而事情的真相往往又那么奇幻。

      正因如此，我一度怀疑吐漏这些文字的意义，可对于头上浩瀚的星空而言，蟋蟀的叫声是有必要的，即使河水在流过沙漠的途中干涸，也不能使其断绝。

                    ——羡慕你们思维的实效性。

     

老人写完这些，又认真审核了一遍，沉思许久，在最后又加了一行文字——你好，这里是巴赫拉。

四

紫色阳光映照下的谜尽森林，茂密的枝叶里，隐藏着无数说谎鸟的巢穴，它们在白天是不准歌唱的，因此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点缀在黄色、绿色、蓝色的色块中。像是北方梦境沙漠五彩的沙子。运气好的时候会看到流浪松从森林中走过，它们漂浮在空中，像钓鱼时的浮标随水纹波动。老人径直走进密林，顺着忘川河向上游走去。

    一座巨大的圆形广场映入眼帘，金色的往复石铺就整个广场，这种高贵的巴赫拉之石，在这里简直泛滥的有如泥土。老人走到广场的中心，所有人都聚了过来，所有目光同时聚在老人的身上。

      “你们好，这里是巴赫拉”老人的声音并不高亢，但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老人继续说道：

      “感谢星光将你们引至此处，在巴赫拉，请把苦难交还于大地，并以它为荣。将荣誉归还天空，并把它遗忘，宇宙中唯有不屈的乐观真正属于你们，愿你们心如夕阳果般甜美”。

      接下来，老人会挨个让人走到他身后的黑色石头前——在巴赫拉，唯一的智者是往复石。

      在巴赫拉，黑夜是有序的，而白天是无序的，准确的说，白天是由第一只说谎鸟的鸣叫开始，由老人离开谜尽森林结束。

      老人迈过彩虹河最后一段河床，一只巨大的多目鸟，从远处的海岸飞来，老人对着身后说“阿尔，我走了”。

多目鸟飞进了森林，向广场飞去。随着巨大的羽翼挥动，阴影一层层淹没着整个大地。

五

    推开门，老人跺进了屋里，水母缓缓发出光芒，将被封印的世界交还老人，老人打开窗户，呆呆的望着窗外，闪烁的星星从天空坠落，调皮的在树林中穿梭，海洋上的波浪不息的拍击，声音从沙滩传来，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怒吼，老人不免陷入了过多的思绪，桌子上的稿纸本自己掀到了最新的那一页，钢笔从抽屉里飞出，落到了还未干透的字迹之后，像此时翩翩起舞的紫茄花一样舞蹈。

      ——等穆赫鲁离开后，他顺着道路继续往前走，阿尔不再追逐那些息息兽，而是跑到他前面。很快，忘川河流水的声音传来，像细密的玻璃球在瓷盘上跳跃一样，他知道森林快到了，于是加快了脚步。

      那些令人厌恶的说谎鸟，红色的羽毛在密林中显得格格不入，如果不是禁令的原因，他早就想给它们变个颜色。或许它们变成黑色正好，能成为斑斓的阴影，也不失为美的品格。

    茂密的森林中，忘川河的河床在长久的流淌中，已经变得格外平坦开阔，柔顺的河草，随着流水蜿蜒，清澈的柔波里，有几种细小的鱼类，他只认识其中两种——长着犄角的姆朵鱼，还有一种稍大些的，在水中不停喷出气泡的簌簌鱼。

      他已经隐隐听到了人群的声音，那种像是把各种声音融化又凝固成一块整体的沉闷音墙。

      进入广场之后，他知道要怎么做，那些台词已经在他脑海清晰的浮现

      “你们既然来到这里，就应该把苦难交还于大地，并以它为荣。而将毫无价值的荣誉归还天空，并将它遗忘，宇宙中唯有短暂的乐观真正属于你们，愿你们心如夕阳果般甜美”

    说完这些，他突然灵机一动，又补加了一句“你们好，这里是巴赫拉” 。

    然后，他开始了跟每个人谈话，这种提问是迅速而有效的，第一个谈话的对象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

“你最喜欢世上的什么”？

“我想我最喜欢的，是去追逐新奇的事物，未知的旅程总是充满惊喜”。

他转向了第二个人——一个老年沉闷的妇女

“你最喜欢世上的什么”？

“我不知道”。

第三个是胡子杂乱的中年男人

“你最喜欢世上的什么”？

“我想是她吧”中年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照片。

谈话的结果大部分都是这样无聊而冗长的，等到他与所有人交流了一遍，重新回到广场中央，

“等待你们的，将是漫长的一晚以及对于你们最终的安宁”。

六

老人从窗台回到了沙发上，钢笔的舞蹈暂时停滞了下来，喝过一杯夕阳果的汁液。钢笔簌簌书写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对着那块巨大的往复石碑喊道“阿尔，我们该回家了”，小狗正在玩弄着一只小小的流浪松的叶子，听到他的声音，就欢悦着跑了过去，他抱起阿尔，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即将走出森林的时候，他召唤谜之海洋地巨鸟阿伯勒支。阿伯勒支巨大的羽翼朝着森林中的广场飞去，然后天空就暗了下来，紫色的光芒消失不见。

  最终，第一个回答者成为了流浪松的种子，被栽种在阿伯勒支的羽翼下，等待长出枝叶。

  第二个回答者被送进息息兽的巢穴，等待阳光孵化出他们，成为夕阳果的子民。

  而第三个回答者，则不再离开谜尽森林，成为说谎鸟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