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接待客户。来者是四五十岁的中年女性,普通打扮。一开口,那绵软温柔的台湾口音烧灭了渴睡。我们谈起一件比较棘手的解除劳动关系事情。她讲:我们不想他难堪,男人嘛,你说是不是,回家还要和老婆孩子解释,不如给个台阶下。我们不希望他吃亏,但现在这样公司实在发展不下去,xx地区的业务没办法进行,必须请他离开。
讲到这里她停住,腼腆下来,和善看了我一眼。
嗯,是,咱们公司的管理风格还是比较人性化的,我接。她尴尬笑了一下说,哎,就怕给台阶人家不愿意下呀。我太好讲话了他不听我的。
说着,那黑黑脸面浮上一层忧虑神色,接着莞尔又笑起来,把先前的担忧很轻快掸掉了。
我看得心动。
谈完事情很久,我仍在那慢条斯理轻柔的余韵里待着,有点出不来。
下班了。
预报说明天雾霾,抓紧时间走老路。从雍和宫后的胡同里绕出来,街上车虽多,但我戴着耳机,且抵着墙走,和那嘈杂的现代社会像是隔了一条阔河,谁也望不到谁。我这一边,是逐渐灭灯的胡同、陆续关门的店铺、角落里动物尿骚得熏眼睛,隐在其中的遗址和故居已很倦了,门口石像纷纷垂着眼,灯笼悬在树梢,红光看得人想打呵欠。
走到五四大街北段,看到路边停一辆摩拜单车,顺便就骑着走起来了。夜的黑色吞噬了大部分噪音,风抬着车子一路吹,晃悠晃悠经过故宫北海时,我以为自己坐上了船。
这是北京吗?几乎连人影都看不见了。或是做梦吧?扭过头,漆色海面上星星点点浮着细如星子的光,像是谁在天壁上凿出许多小洞,那亮正从别的世界漏出来。
在这整片的静谧中,飘进一个壮汉痴影,他背对着海笔直站着,一脸纳闷。我于是又回到人间了。
渐渐嗅到一点化学品的味道。骑到西安门附近,我将车子停在超市门口,进去买鸡蛋,结账路上眼花了,差点和一个叉车的撞上,对方骂咧几句,还好我戴着耳机不知他讲啥,拔腿跑走。
最后,照例在灵境胡同坐上地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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