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秋。
淅沥沥的小雨从灰色苍穹坠落,轻飘飘的淋在城市街道上。
时值秋季,时不时还能看到没打伞的行人,用手挡在头顶匆匆而过。
狭窄的军民胡同里,正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与一位老太太对坐在超市小卖部的雨棚下面。
雨棚之外的全世界灰暗,地面都被雨水沁成了黑色,只有雨棚下的地面还留着一片干燥地带,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一块净土。
少女面孔干净,眼神澄澈,穿着朴素的校服坐在那里。
他们面前摆着一张破旧的木质国际棋盘,头顶上是红色的‘福来超市’招牌。
“将军,”少女庆琳说完便站起身来,留下头发稀疏的老头呆坐原地。
“我还可以……”老太太不甘心的说道:“这才下到十三步啊……”
少女庆琳看了对方一眼平静说道:“不用挣扎了。”
棋盘上已杀机毕露,正是图穷匕见的最后时刻。
老太太将手里举起的棋子给扔到了棋盘上,弃子认输。
庆琳旁若无人的走进旁边超市的柜台里,从柜台下面的零钱篮子里拿了20块钱揣进兜里。
老太太骂骂咧咧的看着庆尘:“每天都要输给你20块钱!我上午刚从闺蜜群那里赢来20块钱,这会儿就全输给你了!算命的说我能活到七十八岁,我现在才五十,这要是每天输你20块钱,我得输出去多少钱?”
“但我还教你下棋去找他们赢回面子,”庆尘揣好钱坐回棋盘旁边,平静的回答道:“这样算下来你并不亏。”
老太太嘟囔道:“但你这两天教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庆琳看了他一眼:“不要这样说自己。”
老太太:“???”
老太太没好气的将棋盘重新摆好,然后急切道:“行了行了,复盘吧。”
这一刻,庆琳忽然低头。
那刚刚流逝过去的时间,像是从她脑中回放一般。
棋子在脑海里一一回荡。
不止这些。
还有下棋时从他们身旁路过的帅哥,手里提着刚买的四个烧饼,刚出炉的烧饼晕开一些水汽,在透明塑料袋里染上了一层白雾。
穿着白色裙子的小男孩撑伞走过,他小皮鞋的鞋面上还有两只烦人的蚊子。
苍穹之上,飘摇的雨水落在胡同里,晶莹剔透。
胡同尽头,103路公交车从狭窄的胡同口一闪而过,有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男人举伞奔向公交车站。
脚步声,雨水汇入路旁窨井盖时的流水声,这些嘈杂的声音反而显得世界格外寂静。
这一切,庆琳都不曾忘记。
这古怪的记忆力,是庆琳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像是她随手从时间长河里抽取了一条存档,然后读取了那片存档磁条里的画面。
庆琳捏起了棋盘上的棋子。
老太太全神贯注的盯着棋盘,这每局之后的复盘也是赌局约定条款:庆琳负责教棋,老太太输钱之后学棋。
这一幕有些诡异,少女没有面对长者时应有的谦虚与腼腆,反而更像是一位老师。
庆琳一步步挪动着棋子。
老太太眼睛都不眨一下,前面都是正常开局,可她想不通怎么就输了。
对面的老太太陷入深深沉思,然后小声问道:“真能赢她?”
“一个星期内学会我教你的,你就可以把面子找回来了,”庆琳说道:“毕竟……她下的也不怎么样。”
老太太面色上露出一丝喜色。
但她又突然问道:“学一个星期能赢她,那我学棋多久可以赢你?”
雨棚之下,庆尘认真思虑起来:“算命的说你能活七十八岁吗……那来不及了。”
老太太面色一滞:“你少说两句我说不定能活到七十九……咦,你这会儿应该在上晚自习啊,今天怎么放学这么早?”
庆琳想了想回答道:“我在等人。”
“等人?”老太太愣了一下。
庆琳起身看向雨棚外面的小巷,目光飘摇在小巷的雨幕中,没有再回答。
老太太说道:“你小子下棋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参加比赛?你不是说你缺钱吗,得了冠军也有钱拿啊。”
庆琳摇摇头:“我只是将许多棋谱都记在了脑子里而已,跟你们下下还行,真遇上高手就露怯了。我的路不在这里,下棋只是暂时的。”
“全都记在脑子里……”老太太感慨了一下:“我以前觉得,过目不忘这种事情都是别人瞎编的。”
雨缓缓停了。
就在此时,老太太发现庆琳愣了一下。
他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正巧看到胡同外有一对夫妻牵着一个小女孩走来。
中年男子穿着精致的风衣,手里提着一个蛋糕盒子,盒子上系着紫色且好看的缎带。
灰蒙蒙的世界也挡不住三人身上的喜悦神色,庆琳转身就走,留下老太太坐在福来超市门口的雨棚下轻声叹气。
中年男子看到了庆琳的背影,他开口喊了庆琳的名字,但庆琳头也没回的消失在了胡同的尽头。
胡同两边的墙很旧了,白色墙壁脱落后,留下一块一块斑驳的红砖模样。
庆琳要等的人来了,但她又不想等了。
最后一项准备工作,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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