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青春,但每个人的青春都不一样,我的青春则很荒唐。
这种荒唐我不知道怎么去解释,但终归荒唐至极。过了许多年,再次细细想来,我这一生时时刻刻的处在荒唐之中,不时的会陷入尴尬的境地,根本无法自拔。只是面对所有的事情,我都沉默寡言,默默的忍让过去。我这种性格,在他人看来似乎是理所当然。
安君是后来的学生,在九月灿烂的阳光中走进教室。我想当时的安君惊艳了班级里所有人,大眼睛,高鼻梁,嘴巴很宽,笑起来更宽,牙齿又白又亮,而且颗粒极大。这样的女孩子没有人不喜欢,但不幸的是,安君成了我的同桌。那个沉默寡言的我,不苟言笑的我,独来独往的我。我似乎不属于这个群体,当然这个群体也不需要我。
就像是安静睡在草丛中的土拨鼠,兔子是不需要土拨鼠的。
安君向我伸出手:“嗨,我是安君。”
我看着安君明媚的眼睛,和颗粒很大的牙齿,心跳得很厉害。我轻轻握着她有些微凉的手,告诉她我的名字。
当然,土拨鼠也不需要兔子。土拨鼠需要的仅仅是土拨鼠,安君的牙齿像极了土拨鼠。来自别的世界的土拨鼠。我想问她从哪里来的,但这样的问题未免过于唐突。而且我猜的出来,她大多会回答,我是从三中,或者幸福小区来的。但我还是无可避免的问了这个问题,她看看我,展颜而笑,说道:“我来自大海,是那边的大海。”她是从海里来的,真是太奇妙了,我喜欢来自不同世界的美丽生物。
安君说:“我是一条鲸鱼。”然后她在纸上写下那个名字——爱丽丝——五十二赫兹的爱丽丝。“大海又深又蓝,大鱼小鱼们游来游去,他们还有水草,一点儿都不孤独。但是,但是有这么一只鱼,是鲸鱼,身躯庞大,却是那么的孤单。他游啊游啊,根本没办法停下来,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她就会难过。你想啊,鲸鱼难过也会哭泣的嘛,在水里掉眼泪。嗨,鲸鱼的眼泪很大颗,一颗就有桌子那么大。眼泪呀,又苦又咸,一颗眼泪就可以她把周围的海水污染,所有的小鱼大鱼都逃的远远的。因为眼泪太苦了嘛,所以没有鱼喜欢爱丽丝,没有办法,她只能不停地游,不停地游。”
在那一刹那,我喜欢了安君,因为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或许我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句话是我记在日记本上的第一句话,用蓝色的圆珠笔深深的划进纸页里。在安君搬来的第二天,我在这页纸上发现下面画了一个横线,横线下,用英文标注:I don't belong to this world either。字迹娟秀。
我看着这句话出神,我并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我恼怒于谁做的这件事情。安君顶着一脸阳光走进来,用肩膀碰碰我:“写得怎么样?”
我斜楞着她,眼神凶狠。虽然我喜欢来自于这个来自于别的世界的女孩,但并不代表她就可以随意在我的本子上写字。
安君并不为意:“别用这样的表情看人,这不是我写的。”说着,又翻开一页,上面写着“You're not alone”。
从那一天起,安君无数次给我讲述鲸鱼的故事:“你知道吗?鲸鱼和海豚是靠声音沟通的,鲸鱼发出来的声音是十五到二十五赫兹,但是有这么一条鲸鱼……”说着安君在纸上给我画鲸鱼的样子,又长又瘦,大大的眼睛,很是忧伤,眼中噙满泪水,“嗯,就是这只鲸鱼,叫爱丽丝,她的声音却是五十二赫兹。你知道,五十二赫兹的鲸鱼和一群十五到二十五赫兹的鲸鱼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奇怪于安君的问题,猜测的问:“爱情吗?”
安君很是无可奈何:“当然什么都不会发生嘛。因为那群十五到二十五赫兹的鲸鱼,根本听不到这只五十二赫斯的鲸鱼发出的声音,在她们的耳中,这只鲸鱼就是一个哑巴,或者是白痴。所以,这只鲸鱼也没办法交配,也没有朋友,只能一直游,游啊游啊,她想大海那么大,怎么会没有另一只五十二赫兹的鲸鱼呢……”
自这一天起,我一个人的生活被打破了。无论何时何地,安君总会跟在我身后,我们成了无所不谈的好朋友。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个大眼睛的女孩能和我成为朋友的原因,或许如她所说,我们都只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五十二赫兹的鲸鱼。我只在心底暗暗的欢喜,谁的青葱岁月,不希望有一个美丽的朋友呢。不过,没过几天我就知道一件事情,安君和我一样,也是被这个群体孤立的一员,成了一只真正的五十二赫兹鲸鱼。只不过与我不一样,我是主动脱离,而安君是被恶意推离的。
安君有一个传说,去年在家休学一年。说休学只是好听,安君是被开除的,因为乱搞男女关系。我问起来安君真相,安君大口大口的吃着土豆丝卷饼,吃的嘴角和脸上都是番茄酱,一边吃一边点头,说:“是真的啊,你会因此嫌弃我吗?”我说当然不会,你真牛。安君说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有一个傻逼的女学生和一个自私的男老师这件事就成立了,说到这里,安君抹了抹油晃晃的嘴角:“当然,还有一个必然的因素,一个母老虎。”
故事庸俗糜烂,安君爱上了他的美术老师,两个人在画室里做爱,在教学楼天台做爱,在操场的树林里面做爱,在校外的苞米地里做爱。美术老师觉得这是一种艺术的美丽,安君只觉得做爱是无尽美好的事物。
“他不帅,一米六几,留着那种老师才会留的发型,穿着旧衬衫旧皮鞋。哎呀麻烦得很,就是很普通的那种老师,秋天会加上一件小开衫。可能是那件毛线开衫吸引了我吧,一下子就义无反顾。就像是看到湛蓝的海水,忍不住一头就扎了下去,再也出不来了。日思夜想,脑袋被人下了魔咒一样。后来就很简单了,我去他宿舍找他,大家就睡在一起了。说不清楚那种感觉是不是美好,反正就是很舒坦,大家躺在月光下,光着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奇妙。后来他老婆找来,在学校大哭大闹。那个小个子男人怕丢工作,只能丢下我。”说到这里,我从安君的语气中听不出来一丝的悲伤难过,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这个故事讲述完,我们就做了爱。严格意义上不能算是做爱,安君只是给我口交,我一泄如注,就像是春日里农民伯伯的喷灌机。
一泄之后,我顿时觉得人生悲惨,无法提起来任何的希望。安君坐在我的床上,晃动着小腿,微笑的问我:“爽不爽?”我羞涩腼腆的点头,再怎么说,这也算是我的第一次。安君很高兴:“哎,你喜欢就好。”然后我们就相拥而眠,直到学校的晨钟将我们吵醒。
我住的地方是小楼的二层,楼下是一家很小的杂货铺,卖一些粮油食品和烟酒糖茶。小楼与学校的操场只有一墙之隔,坐在小楼的楼顶,能看到学校一整个操场的喧哗嬉闹。有时候起晚了,我直接就从小楼上跳进学校里跑去上课,方便的很。
我和安君相拥的那天早上,我都感觉那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在看我,仿佛他们什么都知道。所以安君提议晚上要不一起试试的时候,我略有不舍的拒绝了,安君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影响我们的关系。我们依旧会在大家上晚自习的时候去操场上散步,走过喧哗的男女厕所和小树林,有时候也去上网,或者逃课去外面的书店里坐一坐。
我们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叫做斑马的书店,书店老板姓余。小余老板年轻帅气,还很有才华,吉他弹得很好,喜欢中土世界类型的书籍。有一段日子安君很是迷恋小余老板,老是拉着我往那里跑,她说似乎有一种爱情一样的东西在那里等着她。我并没有心生嫉妒,而是为安君感到欢喜。因为我明白,我这种呆瓜给不了她那么美丽高贵的东西的。我们在小书店一坐就是一下午,书店里面放着许多我说不出来名字的音乐,非常好听。有时候我们坐在书店里喝一壶十块钱的陈皮普洱,那张桌子太小,坐四个人就会变得很拥挤,但是安君很喜欢。小余老板的脑后系了细细的小辫子,看到我们来就会很高兴,有时候也弹吉他给我们听。据他说他在大学的时候组过乐队,还跑过酒吧,不过实在是受不了那种辛苦,就回来了。
小余老板唱起歌来声音沧桑,到现在我都记得他给我们唱的一首歌,他说叫《八月的街》,我告诉他我很喜欢这首歌的歌词。后来我们互相加了QQ,他还把这首歌的歌词传给了我:
街边的路灯昏黄
我站在人潮如流的街上
默默念着那天的夕阳
可你却丢在人海茫茫
从此失去梦的方向
从不知道秋天是这样的凄凉
心中的痛楚如此嚣张
想再次轻拂你的脸庞
我不知道还能怎样
就这样走在孤独的街上
光影折叠的男男女女
早已丢了年少的乖张
心中冷却了许久的血液
如今在脸上肆意的流淌
我像狗一样四处流浪
可始终忘不了枯叶落下泛滥的凄凉
握着你的手坐在阳台上看着夕阳
你说
要做我永远的新娘
安君每次都会听的泪眼婆娑,跟我说多美好啊,出了书店就要和我谈恋爱。
偶尔我们也会去打台球,一块钱一把。后来因为我们俩的技术实在太烂,胖胖的台球老板把收费方式改为五块钱一小时。后来又变成八块,最后成了十块。十块钱之后我们就不知道了。但是这阻挡不了我们的热情,胖胖的台球老板每次见到我们都会开玩笑说,我们是来砸他生意的。安君大大咧咧的笑,说我们不来你生意好不了。
有时候我会想一个问题,如果没有崔笙的话,我和安君是不是能够发展出来爱情,然后静谧美好。
最后我否定了我的这个想法。我和安君是一类人。爱情很难在同一类人身上出现,就算出现了,也不会真的美好。就算是美好,那也只是昙花一现,然后就像是火山爆发,把两个人都炸得遍体鳞伤。
安君对于我的这个想法置肯定态度。一次喝醉了酒安君跟我说:“静吾,要是没有你,我可能会更加孤单。你要知道,有些孤单是无法一个人承受的。”当时我对这句话理解的不深刻,后来的人生当中,我遇到了种种恶事,才发现安君有多么的早熟懂事。这种早熟并不是表现在她的性行为上,而是她的思想,她对生活的解悟。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很多人穷其一生,不过在厮混吃喝罢了,一点儿都了解不到生活的深意。
好长一段时间,我见过那些风姿卓越的女人都会想起安君来,暗自对比之下,这些女人展现出来的风姿,与十七岁的安君相比,相差云泥。
安君就像是饱经风霜的风月女子,看透了浮世繁华,也看透了人生本相。安君所表现出来的洒脱与内敛,在我这一生中再也没有在其他女人身上见到的。后来偶然看到张爱玲的一段话,我才明白,安君在那个时间来的是那么的及时,或者是对我青葱岁月的一个总结。如果没有安君,我便没有青春这一说。
张爱玲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我很难理解这个风沙很大的小城,是怎么孕育出来这么样一个女子的。安君说,可能是因为这座城市缺水,所以她就来了。
说完这句话,她神秘兮兮的问我:“水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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