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是立春，在假期的十天里，每天一千多字一万多步，看书喝茶晒太阳。手机上的新闻铺天盖地、络绎不绝，各种流言蜚语接踵而来，让人目不暇接，难以分辨，钟南山的拐点何时能来，应该快了吧。
一个从没宅过家的男人，实实在在结结实实做了一回史无前例的宅男。
书架上堆满了书，怎么看也看不完。我的书比较杂也比较乱，有经济类的，文史类的，还有名人传记散文随笔外加游记与写作。
平时忙于应酬疲于奔命，有时也顾不上看书，在这个不平凡的日子里，不出门、不串门、不给政府添乱，书房成了我最大的宅基地。
二
在病毒没来之前，有两位央企朋友来办公室喝茶，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后，问我在秦岭有没有别墅，我摇了摇头。并介绍在渭河边上有几处独栋别墅，光绿地都有一亩，并且价格很优惠，并劝我豪宅是你的标配，别墅是你的起步。
大约聊了半小时，轮到我了。我说秦岭事件的教训难道还不深刻，纵观大千世界，上下几千年，世界上有哪个富豪或政要把豪宅住到老，是秦始皇还是成吉思汗，是阿房宫还是大明宫，是胡雪岩还是迈克尔杰克逊，是奇奥赛斯库还是马斯克………
他们无一例外从来没有，他们谁能侥幸逃脱。
凡是羡慕别墅的，想佣有别墅的，有一种可能，他打小一定没有住过，不仅他没住过，他的祖辈可能也没住过，除了改善生活，更多的是炫富，是显摆。
凡是曾经拥有过的，生活过，或者祖辈上就有的，反而不会羡慕，甚至嗤之以鼻、一笑而过。豪宅不是有钱就行，能买得起就行，他需要很多要素。你的修为，你的学识，你的家族配置，厚德才能载物。否则祸兮福所依，德不配位而折了腰。水能载舟，亦可覆舟。
三
胡雪岩是晚清一位传奇人物，他放牛娃出身，从学徒开始，在短短的时间里，由身无分文，家徒四壁的穷光蛋，一跃成为中国首富，连国家贷款、筹集军饷、战争经费都得靠他来操办，他是封建社会商人经营、发达的浓缩，开启了中国新式商人的先路。
但胡最终还是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因为清末左李之争，胡被当成目标，成了官家的审计对象，之前因为管理不善产生的亏空都曝了光，引发挤兑，最后千万万家产一夜成空。
他起于青萍之间，发迹在乱世这时，衰败于花言草莽之诈，其过程惊心动魄，由财大气粗、气拔山河，到两手空空，土崩瓦解，只有短短数十年。
欲望一定要止境，否则只怕用毕生打造的帝国，崩塌时会痛不欲生。他的豪宅大院用巨资建了六年，材料大多从德国运来。可借只住了三年，保命时低价变买后在外草房里一年后挂了。
曾经富可敌国的他，奄奄一息地躺在杭州郊区租来的旧房子里，他的太太和儿女们环绕在他的病榻前。弥留之际，胡雪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嗫嚅着告诉家人：“胡家后人今后勿近白虎。”
白虎就是白银，转眼弹指一挥间，曾几何时为钱累为钱奔波为拼命的他居然说不要钱了，令无数人眼花缭乱、惊掉下巴，使世人嗟叹万分。
胡首富多不能奈何的，试问天下谁能奈何何乎！
四
10多年前，我到美国游学。飞机降落在洛杉矶机场，想当年的美帝相对于我们来说繁荣是可想而知的。我们住的酒店应该是在郊区，每天早上我都起来晨跑，周围没有高楼，全是一两层的别墅。
几天晨跑下来，才慢慢了解，所谓的洛杉矶别墅区，相当于我们新农村住宅，家家户户如此，世世代代如此。
当然在美帝的土地上肯定有不计其数的几千万上亿Dollar的别墅豪宅，有特朗普的也有迈克杰克逊的，只可惜迈克尔杰克逊的豪宅早已人去楼空，剧终人散而变更了业主。
后来我们到了洛杉矶城里学习上课，发现城里的高楼不是监狱就是警察局，因为警察局的高楼要停直升飞机。更多的小区，虽像豪宅，在洛杉矶只不过就是个贫民区。
五
“房是招牌钱是累，攒下的银钱是催命鬼”，这是白鹿原里最经典最耐人寻味的一句话。陈忠实是我最喜欢的陕西作家，他在《白鹿原》中概括“房子”、“田地”、“银钱”的关系。其实这句话是出自关中大儒“朱先生”之口，而这句话后来被人们广为传颂。
白嘉轩和鹿子霖两人不就是这句话最好的见证，白鹿原上的所有人都是这句话的见证！
白嘉轩偷偷种了鸦片，发了大财，相当于现在的暴发户。后被黑娃全部抢了去！白家门楼盖的高，被不孝儿子白孝文连地卖给了鹿子霖。
鹿子霖一生敛财，最终落得一个疯疯癫癫一身屎尿，冻死在破屋的结果。他的财散得比他敛的时候快无数倍，他死的时候，身上连一件体面的衣服都没有。
鹿子霖如愿以偿拆了白嘉轩的房子，最终也还是重新回归到了白家！鹿子霖的地，到后来上面只埋着他和他的儿子。
白鹿原上的地成了庄稼，因此也成为了每次征粮的重地，不管是“白腿子乌鸦”还是“白狼”，不管是岳维山还是别的县长，白鹿原上的地成为白鹿原人民的负担！在那个战乱的年代，财主们土地的拥有成为了他们最大的“罪”，成了他们量罪的筹码。“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回首往事再看现在，这句话也同样成了今天的对照，如今依然有着无数的“房奴”！为了一栋别墅，一套房子，磨尽了自己的一生。而有钱时，也总是会有各种人想要夺取或者骗取你所拥有的，那些“酒肉朋友”，不就是你的催命鬼。
六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想当年红楼梦里，如此的显赫贾家，又是如何衰落。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贾元春作为皇帝的妃子，是贾家最大的靠山，元妃死了，靠山也就倒了。贾府盛极一时，树大招风，引起同僚们的不满和嫉妒，从此埋下了祸根。
冷子兴早在第二回里就已经说出来了：“如今这荣宁二府也都萧条了，不比先时的光景了，主仆上下，都是安富尊荣，运筹谋划的竟无一个，养的儿孙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说白了，贾家的后代子孙，都是一群败家子，吃喝落叨嫖，样样都在行，而从政和经商，各个都是糊涂虫。用焦大的话说“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除了门口那两个石头狮子，里面猫狗都没一个干净的”，这样的家族，焉能不败落。
丰年好大雪，如此家大业大的贾府，最后在一场大雪中衰亡，还不是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七
周国平的散文集，《守望的距离》里有一篇随笔写得非常有趣，是他参观深圳的一个富家别墅区的无限感想。
有一次他在深圳，酒足饭饱后，好朋友带他去一别墅区。
夜晚，朋友引我沿着便道散步，一路兴致勃勃地指点给我看栅栏里的一栋栋小楼，花木掩映的院子，院内的亭廊、草地、游泳池。路灯微光下，景物朦朦胧胧，四周一片寂静。
我突然发现，这些别墅大多黑着灯，似无人居住。朋友说，确实无人居住，富人们不过置下房产罢了，房价只会看涨，所以这是一种生意经。
我听了不免可惜，心想若让我们在如此幽静的居所写作，岂不物尽其用。朋友也是搞写作的人，自有同感。
我们便开始梦想自己购房，然一估算，按现行稿酬，至少要写二十万言书一百部，方可勉强购一栋小楼，于是立刻梦破，相顾自嘲。正说笑间，忽见前面灯火辉煌。
走近一看，倒是一所有人居住的别墅，门外停着十来辆轿车，门上贴着猩红底子的“招财进宝”四个金字，而从小楼灯光明亮的窗口传出的则是搓麻将的以吆喝声。
我和朋友默默地走了过去。灯火和吃喝已远，四周又是朦胧和寂静。
“这些别墅，不要也可。”我词不达意地说。
“对，没有别墅，照样写作。”朋友会心一笑，爽朗地说。
回到住所，闭目静思，怎么也摆脱不了刚从贫民窟归来的感觉。
八
随笔的好处是幽默风趣轻松，每次读这篇散文或跟朋友分享时，都能引起哄堂大笑。周国平老师是学哲学的，他是散文作家中最大的哲学家，哲学中最牛逼的散文家。
“房要小，地要少，养头黄牛慢慢搞”，朱先生的话是哲理，也是白鹿原中画龙点睛的绝笔。中国人历来爱房子，封疆大吏们历来爱搞房中术，富豪们也历来爱搞风水，但千万不要让别墅最终成了你的滑铁卢，成了你的催命鬼。
坐看庭前花开花落,笑看天边云卷云舒，看懂的都懂了，看不懂的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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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2,3 立春 初十一 于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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