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年底回来的第四天。我刚从老家邻居平阿姨家出来,先军叔骑摩托送我到杨家湖的十字路口,等回去的客车,4~6度阴冷雾霾的天气,冷风吹得我几乎面瘫,脚上一双白色运动单鞋,感觉双脚这会已经渐渐冻到发麻。
想起昨晚平阿姨跟我说的一些话,我呆愣了许久,心里不免有些怅惘。车子终于来了,找到位子坐下,窗外是大片田野,秋收后的黄色稻桩还留在田里,兴许是要待来年开春,翻耕后埋下以作肥料。路边一排灰色枯杨,伸向迷茫的前方,并不能看得很远。每年回来都是这样烟雾弥漫的湿冷天气,我总被冻得抖抖缩缩,提溜着一口气不敢松懈下来。
这次到平阿姨家一为叙旧,再者看看老房子,老房子是87年父母所建的红瓦屋,长年无人居住早已破败不堪,老房子周围尽是荒草,因在这样阴冷的环境下,便不由得想起那句:“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的歌词来,粗略一算,自从我99年离家,这屋子将近20年没住人了,屋顶豁了一个大口子,四面的墙壁却没有倒掉,我不忍近看。老屋隔壁只范爹爹和平阿姨两家,范爹爹早已不在,但他的水泥墙面的房子看着还比较完整。现在的乡村总是这样的,有的人不在了,房子还完好;有的房子败落,人已不知去向。
到平阿姨家,看她正在门口稻场收拾过年鱼,长竹篮里几条破开的筷子长的鲫鱼,现在的鲫鱼似乎也有点与过去的不一样,嘴要尖些,鱼身发红。我直走到她跟前,她才发现是我,一笑,说声,哎呦,陈谢娥来哒?来坐!我笑说不忙。站着看她洗完手里最后的两条鱼,又转身回屋换了身干净衣服,喊我去屋里向火。
这么多年不见,她做事还是那样有条不紊,不慌不忙。
我走去平阿姨的哥哥先军叔的堂屋里向火,新近装修了的屋内敞亮舒适,门前一望便看到不远处几座坟山,生蛋的鸡子在什么地方喊咯咯哒,一只白色小狗子在门口朝我汪,却不敢进来,一只长灰黑色毛的猫,胆子好大,窜进木架子罩着的电炉旁,不一会更是跳到被窝里,钻到平阿姨的腿上来偎着。
我们边嗑瓜子,边说些话,没有客套的热情,或许为着我们都将面临的年后要找工作的隐忧。然而说着话,空气似乎是回到了那些稀松平常的从前。
我小时候就是平阿姨的跟屁虫,不管她做什么,去哪里,我总喜欢跟着,现在想来大概是因我喜欢她身上那种安之若素的感觉。她是很爱整洁的人,做事一板一眼,家中物什都要归置妥贴,见不得脏乱的。不知她是天性如此,还是因为比较热爱生活,我那时似乎是受了一些影响,也讲卫生,爱收拾,只是后来大些了一直时运不济,诸事不顺,人渐渐变得颓丧,心灰意懒了。
平阿姨也会做吃的,喜欢做汤圆,嫌外面卖的芝麻糊和花生馅的汤圆太甜,便自己买了糯米粉发面来搓,什么都不放。她炒菜舍得放朝天椒,很能吃辣,只是近年身体状态不允许她再吃了。我做菜不行,没有天赋,常年在外都是随便吃点填肚子,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去做来吃的。
平阿姨的妈妈我喊娭娭(湖南话奶奶的意思),七十多了,也是一身的小毛病,然而身体倒还硬朗,吃饭做了一桌子的菜,令我十分过意不去,于是使劲的吃了两碗。饭后我跟娭娭坐在厨房说一会话。平阿姨比我先回来2个多月,帮娭娭收拾打理家务,在这之前她一直在广东做事,而先军叔平时也是在外边忙,娭娭就经常一个人,与家里的猫狗为伴,跟它们说话解闷。
晚上我跟平阿姨睡,一人睡一头,熄灯后房间里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大概是窗帘厚重的缘故,极黑,极静,远处偶尔一两声狗叫,在这样的情形下,人更容易感触到内心,想起以前我们都还没有出嫁的时候,也这样睡过一张床,嘻嘻哈哈百事不愁——多少年了,时光易逝,到头来我们却什么也没有抓住,哪怕只是人生中一丁点的希望。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平阿姨说到什么处伤心抽泣,她似乎整晚没有怎么睡过,我半夜醒来还听到她在吸鼻子。然而我实在困了,没心没肺的睡了过去。这些年来,我的心大概已炼就的很硬了,刀枪不入,不再轻易流泪。
次日娭娭煮了糖水鸡蛋,我吃了三个,又杀了一只生蛋的母鸡,这让我受之有愧。饭后坐了一会,便逃也似的告辞,心里有些歉疚,我不懂调解,也不善于安慰人,这些年来,生活给予我的,好的坏的,我早已学会了习惯性承受,生命里那些已无法更改的遗憾,也都已找到释怀的籍口——统统将它们归咎于宿命。
希望平阿姨也能看淡一点,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把自己的心情过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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