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时光
昨天傍晚随意翻看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小说开头部分,“我”讲述了一个姐姐刚出生就由于严寒致病而夭折,另一个姐姐列娜生病,躺在希楞柱的狍皮褥子上,发着高烧,不吃不喝,昏睡着,说着胡话的故事。
这两幅画面勾起了我幼时的一小片记忆。
没有任何参照信息去追溯彼时的我几岁,只记得隔壁朱爷家有一对儿女,儿子小强比我大一岁,女儿幺妹比我小一岁。我们都还没有到会自己找玩伴、交朋友的年纪,虽是邻居,彼此间却还有些陌生。
说起来朱爷不算是我们本村人,他是跟着母亲改嫁来到我们村的,在亲妈和后爹的抚养下长大成人。按照老辈人的规矩,朱爷的根不在我们村,长大后应该投奔回亲爹家那边去。到了成家的年纪,朱爷也确实回家寻过根,但不知为何,回去没几年他又回到了我们村,一起来的还有她媳妇,我叫她郭孃。
朱爷的后爹待他还算亲厚,看他铁了心回我们村里住,就分了一块宅基地给他盖房子,又给了他半亩地勉强谋生。他家的宅基地就在我家旁边,我爸妈也好说话,竟同意让朱爷倚着我家山墙建了一间房栖身。
当然,上面说的这些事我并没有亲历,是通过大人们的七零八落的话拼凑出来的。于我本人而言,我只知道我家隔壁有个邻居,不是我们的本家,也不是亲戚。
因为我们两家只有一墙之隔。他家那边有什么动静,我家这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比如,朱爷和郭孃常常会半夜吵架,不用在现场我们都知道,一开始是郭孃一个人絮絮叨叨地骂,朱爷偶尔吼回一两句。后来郭孃越骂越起劲,直到朱爷化沉默为砰砰砰的槌打声,之后再转化为郭孃的嚎哭声。这样的戏码时不时都会在隔壁上演,每次剧本还都不变。一开始听到隔壁打架,爸妈还会担心出事,赶紧起来批件外套去劝架。后来听多了,也就麻木了。
对于朱爷家吵架的戏码,我是被动关注者,真正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另外一段。
那段时间,朱爷家幺妹得了一种怪病。听说是肚子和腰上长了很多水泡,又疼又痒。妈妈去探病回来,直说那孩子真遭罪,偏偏大人不重视,不愿送去医院。
也那段时间,每天半夜都能听到隔壁传了幺妹的凄惨的哭喊声,夹杂朱爷的叹气声,紧接着是郭孃烦躁的吼骂声。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句是幺妹哭着喊着说:“痛死我了!”郭孃烦躁地吼到:“要死你就早点死,不要这么折腾人。”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小的年纪竟会如此清晰地记住了这句话,但我真的记住了。
这样吵吵闹闹的日子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幺妹的哭喊声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少。直到一天清晨,郭孃抱着幺妹坐在大门外一条板凳上,撕心裂肺地哭了一个早上。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幺妹,但我知道,她准是和传说中所有早夭的小娃娃一样,裹着一床小被子被扔到田坝中间那座神秘的小坡上去了。
几天后,郭孃抱着幺妹哭过的那个位置上,有一对黑灰,上面依稀冒着缕缕青烟,那是幺妹曾经穿过的衣物。
郭孃说看着心里难过,烧了去吧。
再后来,郭孃又生了一儿一女,我和这两个小孩子依然熟而不悉,只是看到他们时会下意识想起幺妹。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