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认为,哲学无用,因此,对于哲学的态度,有的人是轻蔑,有的人是苦恼。
但是正如上一期中冯友兰先生所认为的那样,王国维先生之所以苦恼,是因为他不知道,知识的每个分支,均有其适用的领域。超出了适用范围的真理,当然就变成了谬误。
缘木求鱼必然求而不得,求而不得则可能会心生痛苦,心生痛苦必然会觉得“哲学无用”。
哲学并不能让你长生不老、无疾无灾,也不能让你一夜暴富、权倾天下、美若天仙,如果你追求的只是健康平安以及钱权色,那么哲学当然是无用的。
冯友兰先生认为,哲学之用,在于提高人的心智(心灵、智慧)境界。
在《新原人》一书中,他说,人之所以异于禽兽,是因为当人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他是可以“自觉”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并且根据自己的价值观,赋予其“意义”。不同的人即使做同一件事,由于其“自觉”程度不同、价值观不同,这件事对他们自己的“意义”也不同。所有这些“意义”的总体,便构成了“人生的境界”。
冯友兰先生将“人生的境界”划分为四层,由低到高分别是:
一本天然的“自然境界”;
追求利害得失的“功利境界”;
“正其义而不谋其利”的“道德境界”;
超越现实、“天人合一”的“天地境界”(冯友兰先生又称其为“哲学境界”);
自然境界。有的人,按自己的本能或者社会习俗而生活。这种人,就像刚刚出生的婴儿或者动物一样,做事没有自觉,意识不到自己做的事有什么意义。
功利境界。有的人,他有私,时刻意识到有个“我”在,所做的事情也都是优先考虑自己,但并不是说他做的事一定都是损人利己的,他也会做对别人有益的事,不过他做这些事的动机,还是为了自己有好处(比如可以从中收获名利)。因此,他做的每一件事,对他自己来说,都是“有用”的。
应该说,绝大部分人,都活在功利境界。
道德境界。有的人,他知道世界上并不只有自己,还存在着一个社会,自己也是社会的一员。因此,他做事会基于社会的整体利益,用儒家的话,就是“正其义而不谋其利”,他做的事是合乎道德的,也就具有了道德上的意义,
这种人,就活在道德境界。
天地境界。有的人,除了自己、社会之外,还意识到有一个更大的整体,就是天地(或者宇宙)。他不仅是社会的一员,也是宇宙的一员。就社会层面来说,他是一个公民;就宇宙层面来说,他还是一个“天民”(或者也可以叫“宇宙公民”)。“天民”这个概念,是孟子提出的。这种人在做事的时候,会基于天地宇宙整体利益出发,他不只懂得自己所做的事情的意义,而且还会自觉地去做,这从精神上已经超越了人间俗世了,
这种人,就活在天地境界。
以上四种境界,前两种是人的自然状态,后两种不是天生的、自然形成的,它是人类心智的创造产物。
自然境界中的人,不需要对宇宙、人生有什么觉解(觉悟了解),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功利境界中的人,需要对宇宙人生有一定程度的觉解,追求的是私人(单纯自己、或者自己所处的小圈子)的利害得失;
道德境界中的人,需要对宇宙人生有更高程度的觉解,追求的是社会的道德;
天地境界中的人,对宇宙人生有最高程度的觉解,追求的则是“形而上”的价值。
中国传统哲学的任务,是帮助人达到后两种境界,特别是天地境界。
天地境界之所以又称为“哲学境界”,是因为若要达到这个境界,必须经由哲学(而非“信者得永生”的宗教迷信),超越经验与逻辑,从而体验到真正的宇宙情怀,才能达到“天人合一”。
在道德境界中的人,我们称之为“贤”;而在天地境界中的人,我们则称其为“圣”。
柏拉图在《理想国》中也曾经说过:哲学家必须从依靠直观感觉的“洞穴”世界里上升到依靠理性的“原型”世界,这样他就超越了人间俗世;当他真能做到与宇宙合一之时,也就到达了顶点,这样他就超越了理性。
中国传统哲学认为,即使是成为圣人,也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圣人不会像上帝那样施行什么“神迹”,他也不应该那么做。圣人所做的无非就是平常人所做的平常事,只不过他在做这些平常事之时的觉解与平常人不同。
自然境界、功利境界中的人做事时处于“蒙昧”状态(按佛家的说法是众生“无明”);圣人做事则处于“完全自觉”(贤者则是处于“部分自觉”)的状态。
佛家禅宗经常说“觉,乃万妙之源”,“万妙”只有在天地境界中的人才能体验,而“觉”则只能经由哲学才可开启。
因此,中国传统哲学所说的圣人,既在世界中生活,又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因为经由哲学获得的觉解已让他的心智超越了这个世界),他是既入世又出世的。
冯友兰先生认为,随着社会的进步,人对现实世界的认知及支配将由科学来支持,而人对于超越现实精神层面追求的满足则最终会摆脱掉宗教的迷信,由哲学来支持。在这一方面,中国哲学可能会有所贡献。
至于“可能”会不会变为“现实”,则要看未来中国能不能出现这样的哲学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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