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灯光下的眼睛
当我欣赏某位人物时,他或她的眼睛往往能最先勾起我的兴趣。我总能梦到许多双眼睛,在明处、暗处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们或她们所在乎的事物。我至今仍依稀记得一双眼睛——其属于一只漂亮可爱的蝴蝶犬——它的面颊以及蝴蝶状的耳朵的毛色是非常纯正的铜黄色,当然在腰部的左侧也有一点棕黄色的毛;身体其余的部分则是干净的白色。见到那只美丽的蝴蝶犬是在我6、7岁的年纪,但当我第一眼看到它时,那双充满魔力的,敏锐的眼睛仿佛包含无穷智慧似的,再对视的一刻间便具有某种强大的吸引力,使得我在步入高中的时光中也常常梦见那双眼睛。
我通过一条狭长而幽暗的巷道,凭借这条捷径来缩短上学的距离和时间。当我走到巷道的中点时,一个暴躁、阴暗的声音叫住了我:“喂,那同学!”我分外明显地感到那个声音里带着假装性质的温柔。除了声音以外,一种酸酸的刺鼻的气味随着那个声源的靠近而蔓延向我,那简直就像朝下水道里倾泻醋和酱油——这一切都来自于一位身材高大,面相狰狞,头发杂乱的黄皮肤男青年。
我没有说话,我面对陌生人时总会习惯性的沉默一阵子。
“哦,你可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对吧?”他在说这话时并没有看着我,而是对着他的另外一个个子比他小得多的同伴。
“是的,泰宇。”同伴说。
“你瞧,现在你绝对安全。”男青年说。
我仍然没有说话。他略微改变了一点口气说道:“我相信你一定不是哑巴,对吗?你是个相当会说话的人。”
“我不认识你。”我终于开口了。
“谢天谢地,泰宇,他会说话。”同伴说。
他的神情更加凝重,眼神里的光芒也越发的锋利,我清楚地注意到他的眼睛里冒出袅袅向上的寒气: “好吧好吧,可是安全与和平都是需要代价的,对吗?古时的农民因为种地所以不得不要缴纳赋税。”
“什么?”我感到面前的这位人物有些激动。
“你看我的历史储备多么好啊,是吗?”
“什么?”我感到他说话无语伦次。
“是的,纳税,这是我们的正题,也就是钱,对,是钱。以此来维持你的安全与和平。”男青年的语调十分低沉,说这话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谢天谢地,泰宇,可算扯到点子上了。”它的同伴显得无比愉悦。
“不管你怎么说,我可没功夫夸奖你了,我就快迟到了。”我看着表,立刻转身离开。
“喂!小子!”他声音里那股温柔的强调终于消失了。
待我还未转身,一只手将我拉住,紧接着那位男青年的膝盖碰在我的腹部,我倒抽一小口气,一只大脚将我踹向墙壁:“你知道吗?装傻的人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没有说话,一颗拳头从我的右脸拭过,我倒向一边,陌生的手开始在我的口袋里摸索。
“混蛋,你把钱藏哪儿了。”他的同伴凶狠地说。
“一分也没有。”我盯着他们,于是四只脚在我身上胡乱地踏着。直到有汗水从某人的脸上渗出。
我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很不甘地扶着一面墙,即使如此,整个身体依旧摇摇晃晃。
“告诉我,你那副样子只是在找死!”一股难闻的臭味和带着压抑而强迫性的声音持续不断地扑进我的大脑里。当我仍在思索的时候,一只大脚又把我踹翻在地,并甩下依旧带着强迫性的命令:今晚七点以前,还不交钱的话,我保证会要了你的命。
这话我听了很多遍了,但此时我只做出了唯一算得上反抗的行为——我小声骂道:“混,蛋!”那双机敏的大脚显然察觉到了攻击,当然也毫不客气的‘亲密’了我一番。
或许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恃强凌弱的现象永远不会消失。我漫无目的地翻着一本画册,老师的声源离我大概只有十来步吧,但内容我听不见。当然也有睡觉的面孔,但老师并没有发现。此时我在意的只有许多只眼睛——美丽的素描出来的眼睛——在画册上眨着。好像是位气质文雅的女孩赠送的,具体的过程我大致也记不清了。仿佛迷迷糊糊中就成了我的物品。
我看着画册:太阳所发射出来的无数束朴素的光线正在一点点变暗,那些眼睛在我盯着它们的时候亦盯着我看。画册估摸有3—5厘米那么厚,宽度正和四根中指拼接起来的长度。奇怪的事每一页只在正面画了一只眼睛,且只有一只;没有任何背景装饰,空旷孤单;每一只都看向不同的方向,画风也不一,每一只都好似要眨一下,证明自己真的具有生命。每一只眼睛的神情也是不同的——或炯炯有神,或无精打采,或虚弱,或刚毅,或死寂,或凶狠恶毒,或一见如故。甚至于每只眼睛所勾勒出来的眉毛、睫毛的长度以及瞳孔的颜色(虽无背景装饰色彩,但每一只眼睛都上了色)也是不同的,好像画师在为世界作画。其间还会掺杂几只动物的眼睛,有狐狸、猫、狼等。足以见到画师的精湛画技。
当一道褐黄色的灰暗光线落在画册的一页纸上时,我才意识到今天的太阳即将打烊了。我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伸着懒腰,教室里零星还剩有几个人。看样子早已放学很长时间了,我在黑板前磨蹭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走出校门,穿过几条街道,我不紧不慢地走进一条狭长幽暗的人烟稀少的巷道——今天某时,我也是在这条巷道里享受了一次与一双大脚的亲密。
天色渐渐暗了,但约定的另一方——那双凶狠的大脚的主人还未来。就当我等得极为焦躁不安时,一阵夹杂着难闻的臭味的风由巷道的南面吹拂过来,直接碾在我的脸上,我不紧不慢地呼吸一口氧气,视线里突然出现了熟悉的两个点,他们慢慢的在我眼里变大,很快变成了长条形状,长条又有了四肢。我小心翼翼得将手伸向口袋里。
大脚的主人来了。接着一脚将我踹翻在地,这种打招呼的方式令我感到憎恶和痛苦。
“钱呢?”我刚站起身,几道唾沫星子便跳在我的脸上。
“带来了。”我不紧不慢地说,然后有力地支吾道:“但不是很多。”
“给我!”又是几道唾沫星子坠在我的脸上。
我不紧不慢地摸索着口袋,两道贪婪的目光聚精会神地看着。紧接着,我迅速将口袋里的东西撒向了他们的眼睛,他们很快发出了愤怒、难受的吼叫,捂着眼睛,站在原地,东西摇晃,张牙舞爪,大脚的主人的同伴因为视觉刺激吃了一跤。我在下意识里接收到的第一个来自大脑的命令是:跑!我撒开腿便跑,紧张而喜悦的奔跑,高兴得手舞足蹈,凉飕飕的风紧紧贴在我的胸前,我像要飞起来,心里那股不甘和压抑全部挤向了心外,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挨着一阵的愉悦和舒心畅快。他们一定不会想到我口袋里的不同颜色的混在一块儿的粉笔末。
我的脚步是在听到我的败将的悠远的咒骂声时才缓缓停下的。我拐入一个有灯的昏暗的街角,此时的天色更深了。
我靠在一栋不太高的建筑物上,浑身像是沐浴了一番,但没有什么比这更加酣畅淋漓了。我休息了一阵子又准备跑起来,却在一个箭步内与一位突现的女孩相撞,由于冲力和惯性,我俩都摔向一边。
我很快站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尘,看着那位女孩——形如波浪的黑色长发,穿着十分考究的艺术性的风衣,她站起来,一举一动都像个艺术家,个头比我高一点。我打消了扶她的念头,刚要开口道歉时,她却狠低着头而急匆匆地走了。她刚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我便赶忙喊了几声,我知道那很无礼,但她起身的位置留下了一本书,却没有得到回应,但我肯定她一定听见了。我捡起那本书,在灯光下原来那是一本画册,封面上是一只漂亮的迷人的眼睛,我断定是人手所画,因为有明显的铅笔素描的痕迹。夜幕深了。
我怀着欣赏的心情随意翻了一遍,使得我大惊失色——这本画册和我的画册简直如出一辙——每一页都画有一只眼睛,每一只都截然不同,唯一不同的是我的画册封面上空无一物。
正在我惊讶、疑惑之时,手机里的制定的闹钟响了,显示着九点三十分。我快速揣好那本画册,消失在街角的灯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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