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之前，大概是还在大学宿舍思淫人生的时候，便有个念想，30岁前要写上至多两本言情成分较多的小说，并且两个女主角都是王姓。不过很快又忘掉了，大抵这样的想法在当时一天里产生了无数个，大抵我仅仅是喜欢思淫人生，从未真正好好去写上一些东西。
如今我已三十岁了，可倘若不是在拉萨再次见到王xx，如何也不会想起这件事的。来拉萨前，我辞去在南京编辑的工作，退掉住了三年的房子，删了微信里几个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女人……我打算坐着火车去，认真观赏一些抬起头的美好。到了后，去些寺庙，以及最为有名的布达拉宫……住上一个星期，坐飞机离开。可离开后我再去哪里，倒是没有好好想过。大抵也有一个想法，便是想要写些属于自己的东西，但这想法还不坚固，或许又再次找个地方做起老本行来。计划仅仅是上面这样，所以见到王xx，对我而言，只有不可思议。拉萨的天空明旷碧玉，仿佛云朵也似鬼斧神工雕琢过一般。那天我从旅店探出头便看到这样的美好，门口有许多年轻人，像我这样的，但其实仔细计较，根本不算是年轻人了。我看到僧人在朝圣，那些不算年轻人的人在拍着照，不知对着哪里。我漫无目的的走着，向着人较少的，途中依旧经过很多僧人，旅行团。布达拉宫已经人满为患，我不想赶去买票，环顾着远处环环相扣的白绿色的山。也便是这种时候，我看见了王xx，她就站在街的正中央，平常极了。不知为何她的名字我一时间记不清了，但下一瞬间便又出现在脑海。王xx穿着皮衣，不太长的卷发散在肩上，圆润起来的脸上抹着淡妆，眉目上多了几刻断纹。我想大抵如果不是她在看着我，我绝不会开口叫她，不因为什么，只是我们实在相隔了太久没见，真的不熟了，也不知有什么可说的地步。但只是一瞬间，我便想起要写两个王姓女子作为女主角的小说的事情，同一时间，我的脑海里又突兀的冒出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画面来，越过雪白的宫殿，越过一群群的年轻人，甚至带着色彩，温度的画面:“是下午，又或者是中午。因为阳光太过美好，脑海里的颜色全是明媚了。耳畔传来声音，明朗，熟稔。是青葱的朋友，他们推着我，快去，不然我们去了啊！他们嬉笑，不停蛊惑我。画面里那个尚且稚嫩的男孩咬着牙，看着不远处将要走出操场的两个女孩，紧绷的身体犹豫再三，终于慢慢扯着跑道上的沥青向前走去。颤颤的来到其中一个女孩面前，她也迎光停下脚步，错愕的抬头。男孩张了张嘴，万分干涩，一句也说不出来。隔了好久，她身边的女孩忍不住笑了起来，男孩干干的盯着她，好久之后嘴巴才终于学会说话:“王xx，我喜欢你……”这种想象倒不如说是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记忆便顷刻间喷涌起来。可画面中的那个女孩却又不是面前的这个女子，尽管她也姓王，尽管也是我喜爱过的人，可脑海里突兀冒出的真切的是另外的一个女子。为什么看见她，却想到另外的一个人，这是让我最为奇怪的点，于是好长时间里，我没有开口向着对面这个熟悉且陌生的女子开口打着招呼。
晚些时，我和王xx来到一个邻近我旅店的饭馆，点了些菜，酥油饼，以及不多的青裸酒。王xx说起好久不见，她有些风尘仆仆的吃着，脸上的笑意很浓。这时我关于她的种种记忆才姗姗来迟，与她在中学时的短暂恋情，分别，不再联系。王xx又说时间过得太快，还没反应过来，总觉得这些年像是什么东西推着自己在走一般。对了，你还在写东西吗？她又突然问道。我下意识的点头，却又错愕起来，说不出话。王xx笑了笑，这时她的脸上竟多了几分熟悉的青春感，但我清楚她是三十岁的女人了。不经意间，我们已经喝了两瓶青裸酒，这时，她问我要烟，我从口袋里拿出带来的南京，给她点上。我望着店里不少陌生的面孔，以及对面已不熟悉的王xx，一时间只是吃着菜，想着与她很久远的过往。在初中便和她认识，在那种稚嫩的年纪，很幼稚的每天调笑，说着天长地久，珍视初恋这样的字眼。分手倒也平常，她和父母搬去另一个小城。记得当时的我每天都要和她打电话，拼了命的说山盟海誓的腻歪话，甚至高中的前两年我都没有想过追求别的女孩，莫名的爱着她，坚信一辈子是和她到老了。其实她搬去的小城不远，其实我又一次没去找过她……如今自然是明白了，那时的情感是对自己的，而不是对于她。当时那般执拗的热爱她，和她是无关，大抵是觉得如果不努力去喜欢她了，自己一直以来就错了。半晌，天空上攀爬着红褐色的兽，开始慢慢移动，没有目的一般。王xx打断我的思绪，她笑着问，你在八廓街看见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愣那么久。我也拿出烟，思考着怎么回答她，当然我不可能说，想到了另外一个王姓女子。不论是什么时候都不该在一个女人面前提起另外一个女人，这是我深有体会的，所以这时说谎话总是很廉价且聪明的。我说，你仿佛没变过的，还是中学时候的神采，所以就有些惊讶。王xx嗤嗤笑了起来，粉底下面卷起来波纹。她说，怎么会呢？都多大了，女人总是老的很快的，小孩都是叫阿姨了。王xx虽然这么说，却也很开心我的夸赞。很快她又问起我为何来到拉萨，我简单的解释说是来散心的。王xx又说自己现在在老家开了间冷饮店，和男友一起。这次来拉萨本也是和男友一起，只是他有事先回去了，而她又不想丢下这次机会，一定要登下珠峰。王xx还是一副令人舒服的样子，她笑着说，我也没打算登到顶，登到什么时候想回头了就立马扭头离开。我也笑了笑，挺好的，趁着年轻再好好疯狂一下。这时间，天完全暗下来，但地面上的明亮才刚刚升起。我对店里穿着藏族服饰的年轻服务员要着已经喝完的青裸酒，王xx脸色微微泛红，胳膊轻轻倚在桌上。你现在有女朋友吗？她灿灿问着。我摇头，想着现在的确是没有的。你还记得你高中追的那个女孩吗？王xx笑容更盛。我不明白她突然提到这么久远的事。她夹着菜说道，记得高中的我们再见到的那次，你说你喜欢了另一个女孩，也姓王，说要和她考一所大学，会和她结婚。我顿时错愕起来了，脑海里那种画面又似乎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起来，那个男孩对着女孩的告白。王xx倒着酒，又问道，不过那时候都高三了，你们后来在一起过吗？考上一个大学了吗。我努力从那画面中抽出，拿出一根烟，然后缓缓摇头。我们没考在一所大学，只是用手机联系，假期坐着火车去找她。我把烟点上，笑了笑，我们就这样过了几年，然后她说，这样太累了，我也就没去找她了。王xx点头，一时间也没继续问下去。我们不紧不慢的喝酒，等待着的不是工作，只有稀薄的时间。最后，我和王xx都还算清醒的离开了吃饭的地方，从八廓街走出。王xx问我住的旅店，我便领她回到旅店我的房间里。我们不意外的吻起来，相互都很热烈，她不时用手抚摸着我的下面，让我欲望越发膨胀起来。她的身体与我这些年里遇到的女人的身体并无不同，只记得中学时，她的胸部还没有这么大，也没有多少赘肉。意乱情迷中我翻身在行李箱找着安全套，才发现来时只是为了散心，这东西一个都没有带，而这里房间却也没有存放。我连忙对王xx说，下去去买安全套，她拉着我说，一起。我们走下楼，不等我走到吧台，王xx却拉着我的手走出旅店。此刻的拉萨美丽动人，远处的隐山在霓虹的照耀下呈现出瑰丽的色度。我们俩就这样在门口静默了许久，王xx突然就说道，明天和我一起登珠峰吧！我想也没想的答应着她，好。
租车是王xx安排的，没有让我出钱。记忆里和她恋爱时，虽然都还小，但在花钱上都是总与我AA，想想她很早便是独立的人。我们没有太多准备便开车出发，计划路线也是很平常的，日喀则——拉孜——新定日。新定日住下，第二天继续赶往珠峰大本营。当然我们俩人也并不认为这样的计划会保持不变，因为哪怕是说走就走的旅行，也总归只是三个画面，起点，路途，终点。计划总是必要的。我和王xx交换着开车，初始的心情都很愉快，318国道的风景始终令人咂舌，起伏不断的山峰 独一无二的天空。这种精神上的洗礼在赶到羊卓雍措的时候再次扩大起来，被称作三大圣湖的它，犹如从天上瓢下的圣露，碧绿开阔。我们把车停靠，走近去看。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年轻人，王xx站在他们其中不露声色，她眼里映射出的清泉，慢慢翻动着。似乎看到这般美丽圣洁，便会一瞬间将自己放空。金钱，欲望，生活，也都显得空洞了。我静默的看着王xx，站在她身旁，就像从未失去过她一样。然后脑海里又想要浮现出另一张脸庞，那张我本该小心翼翼惦念，拼命保存的面孔，却又真实的模糊了。再次赶路时，王xx的话少了起来，将近沉默。我也不知说些什么，只余发动机嗡嗡的叫喊，及呼啸而过的气流。赶到停滞住宿的地方已经很晚了，我和王xx开了两个单人间。身体实在疲倦，快速的洗漱后，我便躺在床上。睡意也很快袭来，在朦朦胧胧的困觉里慢慢将要忘记一些记忆，为何要来拉萨，在南京的生活，又身处何地……潜意识里不知多久后，一盏明亮的画面又显露出来，我看见一个意气风发少年，他说着，王xx，咱们再坚持坚持，我们毕业去一个城市，我会努力写书，拼命赚钱，给你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家庭。对面的女子像是在笑，眼睛忽闪忽闪……然后画面断开了，杂乱的声音像是透过门缝爬来，呼呼的，简直是刮起来风。我猛的睁开眼，发觉我正在赶往珠峰的一家旅馆，窗户是紧闭着的，声音一阵阵的从隔壁房间传来。是王xx在打电话，也是在吵架，声音激烈。我看着时间，是凌晨一点，却也睡不下了，只好拿出烟来抽。她是在和谁打电话，男友，家人，朋友。我是断然不知的，也明白不该去打扰。即使如今同在旅途，但她早已和我无关。第二天，我们很早起来吃饭，然后继续启程。王xx并没有昨晚吵过架的痕迹，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像是真的开心，潇洒。路上太多同路人，不同的车，都是在赶往珠峰。王xx说，我现在终于明白年轻的好了。我扭头看她，她继续说，年轻时的恋爱总会觉得对方一定是要相濡一生的人，而如今面对着每天睡在同一张床的人，想的却是他到底能不能陪我渡过不长的岁月。那种盲目的想法天真却又真的美好呀。我回答她，是挺不错，但那时又实在不理解一生的长度，只是空喊着一辈子，却又不能好好的把握住一些时机。王xx笑着点起头，眼神却很快陷入沉寂，像是被石子砸过的水面，慢慢收拢着涟漪，变的从未有过的平静。在海拔越来越高时，觉得有些晕眩起来，沿着喜马拉雅山脉的盘山公路，汽车像是附在玻璃上的一层露水。王xx脸色终于难看起来，离珠峰大本营依旧有着不近的距离，路段也又愈加崎岖难走了。这次登珠峰对于她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像我一样。终于王xx把车停在一个无人的路旁，捂着嘴跑向不远去吐，我走向前拍着她的后背，她的身体不停颤抖着。半晌，王xx抬起头看我，眼睛因呕吐变得湿润，我拿来矿泉水让她漱口，她慢慢喝下又吐出来，才缓缓灿笑出来。她轻声说，我想回去了。我有些意外，离珠峰只剩下半天的距离，耸天的珠峰山脉已经清晰可见。我看着她，没有说话。王xx倏忽的暗淡了，抱歉，我该早点说的……我摇了摇头，她又说，其实我就要结婚了。我点着头，扶着她来到路边干净的石头上坐下。王xx看着我，有时候我总是觉得自己能够控制好自己的生活了，可生活就像是个弹力球，在我身上弹来弹去。让我觉得抓紧了它时，又很快脱离我。我说，回去吧，结婚是一辈子的事。王xx笑了笑，其实我现在想了想，我们都没有太为对方努力过。我们认识太早，所以只能陪伴很短很短的一点路，离那所谓的天长地久还远的多。我点着头，她继续说，你后来交往的那个和我一样姓王的女孩。我还清晰记得你当时说的话，你一定会好她结婚。记得你也对我说过这句话，我也相信，特别相信。但现在不能相信这些东西了，一辈子太长了，长到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了。所以那时候的我们也没有错误的，只是因为我俩很快就变成另外的两个人了。我一直说不出话来，想着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又是为何自此地步的。沉默了许久，王xx再次开口，我知道你不想回去，我送你到前面租车的地方，去珠峰吧。
和王xx在离珠峰大本营还有不到一百公里的地方道别，我没有说太多话，她也只是说着再见，然后很快离开了。我重新出发，即使始终不能明白为何要去珠峰，又该去做些什么，该登多久。可明白的只有一点，不该同王xx回去，就像她说的，我们很早便只是能陪对方走很短很短的路，现在更是如此。路上的汽车越发少起来的时候，我又吃了些抗高原反应的药，孑然一身的窒息感再次袭来。到达大本营时，天还没有太暗，我看见许多人，他们有人笑着看我，有人面无表情，有人没有看我。一个神态自若的男人指引我住宿的帐篷，便利店和厕所，我跟着不少貌似第一次来的年轻人们，他们风尘仆仆的眼睛里依旧没有完全暗淡下来。我整理好不多的行李，躺在帐篷里，只想快些沉寂在梦里。然而很快极大的眩晕感又在大脑里扩大，我再忍不住的走出帐篷去厕所吐，只觉得自己进入一朵云里，被来回的迷雾笼罩。当我再次会过神时，只是怔怔站住，然后仰着头。此刻与珠峰封顶的直线距离不足19公里，但我着实看不清它。我慢慢忘记我的身体，只感受到无法言喻的夜空以及凛冽的狂风。我又想到王xx，她的脸庞却再次模糊了。我拼命去想，下午和我告别的到底是不是她。或许是另外一个叫做王xx的女子，我们在拉萨相遇又再次分开了。我终于觉得获得了极大的悲伤，她们即使有着不同的名字，却都陪我渡过无法忘怀的日子，只是这些日子在不长的人生里又少的可怜。可怜到我想要拼命记住她们。
第二天，我徒步登峰，然而不到半个小时后身体再次起了剧烈的反应。在一些人的帮助下，我回到大本营，当天又沿着原路返回拉萨，就像没来过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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