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故事 · 文里有智慧
文 |程不诺 图 | 摄图网
1
婚后第三天，孙萌的丈夫冯柯建议雇保姆。
婆婆一听就炸了，句句有所指“家里那点活，手脚勤快些就干了，干嘛养外人，钱多烧得慌？”
孙萌识相地附和道：“是啊，我能胜任，用不着请人。”转而低声对丈夫说，“放心，我连你都搞定了，还搞不定皇太后吗？”
冯柯哼了一声，蹙眉叮咛：“我知道你主意多，但得悠着点，别给我惹乱子。”
孙萌做了个鬼脸，连声保证替他稳定大后方。
孙萌知道婆婆不喜欢她，可好歹进了门。只要婆婆不找麻烦，她跪地磕头也在所不惜。
不对，这事早在婚前就做过了，没用。
孙萌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长叹一口气。要没有这肚子，婆婆还不许她嫁给冯柯呢，好在如今木已成舟。孙萌相信多花些功夫，定能将婆婆的石头心焐热。
可现在火候还差得远。
冯柯前脚刚出门，婆婆就不留情面地讽刺：“狐狸精，死性难改！”
孙萌在她背后挥拳头，一点也不气。比这刺耳的话她听过太多，只要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打也受得，骂也受得，挖苦算什么。
没点气量怎能杀出重围，嫁给事业有成、一表人才的冯柯？
2
孙萌有一套解决矛盾的方法：欲让其灭亡，先使其疯狂。
婆婆是挑刺专家，孙萌就奉她为真理本人。即使婆婆说太阳长方形，孙萌都拍着巴掌赞叹：“妈太有见地了，姜还是老的辣！”
婆婆翻个白眼，不客气地派活：“去做饭。”
听见这仨字，孙萌就头皮发麻。其它家务还好说，唯有这一项，她费尽心思，婆婆始终不买账。每餐饭端上桌，婆婆总要完成一套规定动作。
第一步，拍筷子怒斥：“这什么玩意儿，是人吃的吗？”
第二步，打电话给冯柯：“狐狸精想害我，你管不管？”
第三步，亲自下厨，整两道色香味美的菜肴，煲一锅浓郁诱人的汤羹。
真别说，婆婆的手艺不是盖的，孙萌馋得口水差点淌桌上，可婆婆不许她吃，剩下的直接倒垃圾桶。
孙萌拿出对付冯柯那套，嗲声嗲气央求：“妈，您就教教我呗，我学会好孝敬您呀！”
婆婆斜她一眼道：“教你？你什么身份，配让我教？”
孙萌只得讪笑着作罢。
谁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婆婆就有本事打得她笑比哭还难看。
持续了两个多月，冯柯抱怨：“说请保姆你不让，现在妈天天跟我告状，你这女主人怎么当的。当初答应我的事全忘了？”
孙萌想解释，话到嘴边又咽下，满面堆笑：“妈跟我斗气呢，顺着她就好。放心，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说着举起粉拳表决心
冯柯嗯了一声，冷冷道：“能嫁进我家不容易，你得珍惜，多努力。”
3
孙萌真努力了。
婆婆念叨要喝鱼片粥，孙萌发挥神农尝百草的精神，踅摸到一位擅长此道的大师傅，费尽口舌，花了大钱，总算讨到食谱。
那天，天刚蒙蒙亮，她去早市买了新鲜的草鱼，切片、挑刺、腌制，精心熬成粥。
殊为难得，婆婆很赏脸，一气儿喝了两碗。
孙萌乐得像中了500万，蹦跳着洗碗刷盆，心琢磨这次拍对了马屁，还得再接再厉。
不料，中午婆婆就开始闹肚子。
孙萌不敢问婆婆吃坏了什么，显而易见，她只喝了鱼片粥。但这粥冯柯也喝了，怎么就没事？
婆婆听她这么说火气更大了：“你巴望我儿子也病倒？太歹毒了！你是不是成心的？”
“妈，您说什么呀！”孙萌又气又急，连忙找司机送婆婆上医院。
大夫诊断是急性肠胃炎，怀疑病从口入。虽没什么大事，但老年人经不起，才半天功夫，婆婆就像被抽了魂，虚飘飘软在床上，一个劲哎呦。
这笔账自然算到孙萌头上，她无可奈何，只得乖乖挨骂。
冯柯回家后，婆婆更是一个劲搓火：“这种女人娶回家，诚心要你老娘的命！”
冯柯喏喏应声，当着婆婆的面，将孙萌好一通数落。
孙萌没完没了检讨，眼泪流了一车，但冯柯依旧气不顺，当晚睡在了书房。
4
孙萌对着空了大半张的床，流了半宿的眼泪，又委屈又忐忑。她嫁来之前，冯柯嘱咐过，别的无所谓，唯有一点，得顺婆婆的心，否则……
否则什么没明说，但孙萌清楚，不就是“休妻”嘛！
这念头刚冒出来，她就拼命摇头，提醒自己别乱阵脚。当务之急是弄清婆婆病因，今后小心避开，省得再触霉头。
不过话说回来，婆婆平常荤素不忌，怎会被两碗鱼片粥撂倒？
心中存了疑，孙萌不由处处留心。
婆婆房间角落有个垃圾筐，向来由孙萌拾掇，可第二天，老太太自己将垃圾袋打了结，放在旁边。孙萌不动声色，将袋子拿出门，走到僻静地方才将垃圾铺开，一一检查，发现一枚大纸团。
孙萌憋气，忍着恶心，小心剥开。那纸团中间竟藏了只药瓶！孙萌看过说明，是清理肠胃的药，药效极强。
好嘛，这显然是栽赃嫁祸啊！
孙萌气得七窍生烟，冲到婆婆面前质问：“妈，您这什么意思？”
婆婆伸脖子朝她手里瞅了眼，不以为然地冷哼：“你真肯下功夫。”
“您至于吗？”孙萌哭笑不得，“连这种损招都用上了！”
婆婆面青如铁：“这就叫损？你怎么攀上我儿子，怎么逼的婚？跟你比，我是小巫见大巫！”
孙萌被噎得说不出话。
的确，是她先对冯柯动了心，费了好一番心思才追到手，可冯柯也不是完全被动啊！再说，爱一个人有错吗？凭什么被婆婆如此嫌弃！
孙萌不甘，咬紧后槽牙恨恨地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绝不能坐以待毙！”
5
连着许多天，孙萌吃完午饭就沐浴更衣，描眉点唇，抱着电话低声说：“好了好了，马上就来了，你这点时间都等不急啊。”
每次聊得眉飞色舞，都能瞥见婆婆在虚掩的门外闪身而过。
终于等到机会。
那天，孙萌出门明知有尾巴，但还是大喇喇进酒店，对电话讲：“1502是吧？好的，马上到。”等了不到十分钟，外面响起咚咚的砸门声。
孙萌将门拉开一道缝，偷偷朝外看。果然是婆婆！
当然了，婆婆砸的是1502房间的大门，而孙萌所处的是斜对面的1503号房。
不多时，1502走出一名衣衫不整的彪形大汉，不耐烦地怒斥：“你谁啊？想干嘛？”
孙萌没想到，矮胖敦实的婆婆身手灵活，跳起来就给人一巴掌：“我是你祖奶奶！滚开！”
不多时，房间里发出一个女人的尖叫声。紧接着是一堆踢里哐啷、叽里呱啦，有人叫嚷，有人哭喊，乱成一团，把楼层的服务员都给招来了。
伴着一声吃痛的惊叫，婆婆被甩出门外，跌倒在地。
孙萌顿时着了慌，顾不得行踪暴露，拉开门冲过去：“妈，您没事吧？”
婆婆诧异地瞪视她，旋即眼珠一转，笑容诡异地冲屋里嚷：“你媳妇来了！”
孙萌懵了，老太太是被打傻了吗？
正纳闷，从里面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伸手就推孙萌，口中念念有词：“凭什么都怪我？男人就没错吗？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孙萌连连后退，脚下乱打绊，一个不留神，咚地躺倒在地。还没来得及叫痛，就感觉身下涌出一股暖流。
在她弄明白状况前，服务员已惊呼：“血，流血了！快拨120！”。
6
医院里，孙萌躺在床上泪不能禁，悔恨一波一波涌来，几乎将她淹没。孩子没了。她腹中还没成型的孩子，竟没了！
婆婆大约以为她没醒，在窗前给冯柯打电话，添油加醋地描述前情。老太太推理能力不错，估计已盘问过服务员了。
孙萌痛心地想，婆婆忒毒辣了，厌弃她就算了，连她肚里的孩子都不姑息。一滴泪划下孙萌的眼角。
婆婆回头瞥了一眼，但就像没看见似的，对着电话说：“有什么可怜的？害人终害己，是她自己活该！”
果然已经猜到了。没错，是孙萌设了一点小埋伏。
她花钱买通服务员，发现有不正经的男女入住及时通知，然后有意引婆婆误会去捉，自己躲在对面看好戏。
按照本来计划，婆婆让人臊了脸，孙萌挺身而出，一面责怪她乱误会，一面帮她脱困，点到为止，给婆婆些教训。经此一役，想必婆婆会明白，孙萌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就算猜出有鬼，到底是自己多疑惹祸，也说不出什么。
不料婆婆太会随机应变，发现屋里是陌生人，上去又打又叫嚣：“让你偷人！让你不正经！”
那男的做贼心虚，抓起衣服就跑。女人哪里肯依，一边应付孙萌婆婆，一边拉住男人。兵荒马乱中，婆婆被推倒了。
孙萌怕婆婆真摔出好歹，慌忙出去看，谁知婆婆顺势调转矛头，将她卷入争斗。
见出了事，服务员要报警，那对男女闻风而逃。而婆婆，那个狠心的老女人，就眼睁睁看孙萌倒在血泊里，甚至，甚至面露笑意！
孙萌握紧拳头，绝望地闭上眼睛。
直到第二天，冯柯才来医院。他显然信了婆婆的挑拨，不咸不淡地说：“偷鸡不成蚀把米，你好好反省吧。”
孙萌从他的语气里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一丝不详的预感盘亘心间。
7
出院后，孙萌度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
太静了，耳机掉地上都令她肉跳心惊。
冯柯住在公司不回家，婆婆搬回老屋，钟点工定时来打扫做饭。平时，偌大的精装大平层，只余孙萌一个。她当年处心积虑挤进来，如今别人都走了，把房子扔给她。
可她要的不是房子，而是家啊！
外面春暖花开，可孙萌却像坠入寒冬，日日以泪洗面。
钟点工说附近的樱花林美得不像话，很多人都去拍照，建议她去活动活动，看见花心情好。
唯一在乎她心情的，竟是领工钱的外人。孙萌心中涌出难言的酸涩，隐隐有声音在耳边说：你自找的。
但她还是听了劝。春风和暖，走走也好。
没料到，竟遇见婆婆。
就在樱花林，婆婆拉着个小男孩，双双比起幼稚的剪刀手，笑得比春光还明媚，等待对面的人按快门。
那个对面的人，是孩子妈，冯柯前妻，婆婆的前儿媳。
她招呼着：“妈，头侧一点，哎，这样就对了，真美！”
婆婆哈哈大笑：“你这丫头，我都老太婆了，还美什么美啊，别人听了笑话。”
孙萌远远听着，不敢相信对她粗声大气的婆婆，也有如此温柔慈祥的一面。她满心酸楚，不禁红了眼眶。
她自始就知道婆婆厌恶她的原因。
她和冯柯在一起时，冯柯并非自由身。他前妻坚决离婚，并带走了由婆婆一手养大的孙子。后来，孙萌怀孕，终于嫁进去。可老太太一心想冯柯与前妻复婚，对孙萌百般刁难。
长久以来，孙萌忍气吞声，觉得只要冯柯护着她就行。谁料遭逢如此大祸，冯柯却轻描淡写，仿佛摔掉的不是他的孩子一般。
她不由怀疑，冯柯对她有多少真情？真的在乎她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她所做的一切意义何在？
赤裸裸的真相扑面而来，孙萌被打得千疮百孔，这才明白自己只是一直在逃避罢了。
真的想通，她反而不再纠结，回去就找律师起草了离婚协议，委托办理后续事宜，并着手整理行装，预备远行。
律师问有没有话带给冯柯，她想想，留了字条：一别两宽，永不相见。
这些日子她琢磨透了，幸福和认可都求不来，想拥有人间真情，得先爱得堂堂正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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