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30+,正午,无风,暴躁的太阳蒸烤着6月的北京,白日里的工体西路像死了一样,偶尔碾过一两辆车都显得幽冥。两边的树木,生命之绿被尘霾掩杀,呆立着,迷糊的鸟东飞西撞,跟工体北路的车流声作弱节拍应和。一日再无别的风景。
然而,夜晚渐渐登场,下午六点是这条路的复活线。首先活跃起来的车流成为它暂时的血脉,兴奋的人群三三两两开始聚集,不知来自哪里。路两边的树木完全失去了存在意思,各式各样的餐厅、酒吧、夜店次第宣示主权,张开大口,哦,不,是大门,来接待陌生的试探者,因为这条街的惯常流客的亮相时间还要晚点,再晚点。
每晚8点之前,这条路最大的看点莫过于公交车站,像一个异次元的转接站,下午下班的人群在这里候着,等那一班能回平凡世界的公交车。
估计周五路况太差,都晚上8点了,林乐乐的公交车还没到站,她开始焦虑,而这焦虑源于胆怯,虽然不是第一次选这条下班路线,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晚上8点的工体西路。
朝九晚五的她,工作之外的时间,就喜欢自己待着,看看书,做做饭,洗洗衣服,收拾房间,即便外出也不过是商场、电影院、各式书店以及咖啡馆。这种不紧不慢,寡淡得如白开水一样的日子,于她而言倒是恰到好处。在她的主意识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频率,轰轰烈烈是别人的,她不要,她的生活跳频是轻音乐,有响声,但不会穿透朝南的玻璃,别人不用听到。
“嗡-唔-哼”,一辆超跑的起步声把她从审视生活节奏的思绪中拉回,“这条路根本跑不动呀”不自觉地吐出她的不解,于是赶紧扫视周围,那些跟她一样等车的人,或好奇地打量着对面的慢慢展开的夜场世界,或埋头划着手机屏幕,没人在注意她,挺好。“可是都快8点半了,公交车还是没到站,再等等吧。”
刷了一通朋友圈,再抬头,林乐乐看到了希望,她的公交车已经挪到了工体西门了,虽然整条路已经成了停车场,但是大约200米的距离,她觉得不算煎熬。
快9点的时候,公交车的车门终于打开了,跟车内空调冷气一起涌出的还有准备登场的夜活族。姑娘们大多妆容精致,衣着或时髦、或清凉、或性感;男人们就相形见绌了,T恤长裤是主流,身高180左右,上穿纯棉白衬衫,搭配天蓝色Chino Shorts,脚着Chukka的路平显得尤为打眼,他边下车边打电话:“现在车堵得跟便秘似的,你还是骑辆车车过来吧,会快一些。”
林乐乐跟他擦身而过,刚好听见,也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他两眼。公交车启动,林乐乐还能听到路平大喊着讲电话,终于,她还是觉得对这个世界没有一点念想,确切说是感到讨厌,与公交车一起撤出了这个异次元站点,而路平则开始了往常的节奏。
25岁的路平特喜欢扮老成,工作场合谨慎稳重,是领导口中的“小明”;工作之外,路平喜欢打扮成都市精英的在这个夜场世界游荡。他在这里成功约会了很多女孩,也被男孩约会过,虽然都是逢场作戏,不觉得有趣,但就是上瘾。他在这里见多了一言不合就摔杯子砸瓶子,见过有人跟着疯狂的节拍突然放声哭泣,看过不少酒后直接路边撒尿的人……
都是每夜惯常的节目,参与其中的人没人在疲惫中感到厌倦,他们晚上不睡觉,他们跟电力支撑的灯光一起摇晃到天亮。
每个晚上这条路都是高分贝的赤裸欲望,但是黎明一旦到来,常驻的流客们开始大规模退场,早上6点钟,这条路又像死了一样,还蒸腾着腥臊酸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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