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动笔的念头,无外乎是懒惰的原罪,也许还有一点是天气实在太过恶劣。大冬天雪花洋洋洒洒不要钱似地在空中回旋回旋再回旋,就是不肯落下。也许这么描述你还不能想象出来,那我也不怪你想象力贫乏,也许是因为你比我更懒,不想也是可以的。毕竟能把一个全身上下只有文章还能看得过去的人冷到不愿动笔的冬天,如此单薄朴素的描述,小生我自己都看不过去。
我琢磨了几下,只想说,在从到达常德终点站的大巴上下来后,如果不是被旁边同伴牵扯住,我就直接再跳回车上原路返回。
当我举目四顾再三确认了四周的确是常德而不是东北时,我还确认了一件事——没有人来接我回家。而我确认的原因是,除了常德比东北人多了点,时不时还会有车辆出现之外,我实在是分辨不了同样是白茫茫的一大片土地还有什么差别,莫非一个纬度高一个纬度低,但至少都是在一个国家里,几十度的距离于大部分熟悉换搭各种现代交通工具的国人而言,没有任何难处,于我来说,只要还在地球上,就还好说。
我承认有时候我显得神经特别粗壮,这个自我评价我对Z说过一次,但他打量过我锃光瓦亮的额头后摇了摇头:“没有,你显得特别聪明,看这天庭饱满,看这器宇轩昂,但神经确是真的粗壮,摸起来跟摸金箍棒似的。”但到底是外强中干,一碰就碎,还会碎得特别难以接上,不是一碎两瓣,而是碎得鳞次栉比。
当我再次确认了举目无亲且四顾不暇后,于是扯了扯脸上冻得僵硬如同尘封千年的古尸的表情,换上不露齿的舒淇式微笑,迎着风霜雨雪,盼望着大巴的士。在我看来,指不定的士师傅就因为我脸上灿烂明媚的笑容停了下来,如今看来,那时我一定快冻得神经成粉末状,完全接不上了线路。
重归故里,却不见得能重归于好,无论往日交情如何,再遇见都是初见,相认还是陌路,都是煎熬。
当我再一次驻立在这块土地感受着它独有的呼吸节奏时,一路旅途的艰辛与疲累都随着呼出的一口湿热的气消散在空气里,唯有大把大把的水分子凝结成白雾,欢迎着我的归来。抬眼看去,第一眼我就看到了W,他站在公交站牌前面像极了一棵笔直挺立的松树,就是那种哪怕遭遇到百年难得一见的寒流也不会掉多少叶子,仍然郁郁葱葱顽强生长的鲜翠欲滴的树。所以不是我非要第一眼就看到他,要是有可能我宁愿我瞎,也要装作不认识他。鬼知道他大冬天的穿这么新鲜干嘛,莫非是为了迎接春天,可距离春季还有两个月。
尽管W自诩风流倜傥风度翩翩风华绝代,但身高摆在那里,脸蛋长得再好也就比我高那么一点点,也是白瞎。他有一次和我一起去体检,当我站在体重秤上测量身高时,他偷瞄了一眼旁边显示器上蹦出的几个数据,抬头眼睛瞪大看了看我又飞快的弯了下去,然后低头憋得两腮通红,我看着他的发旋微颤,觉得再笑下去他得撒手人寰。回教室路上他已经收敛好情绪,一脸淡然的装模作样想安慰我。于是我只好故作沉重的把手抚上他的肩头,给他这个机会说:“仔细想了一下,你也就比我高4CM。有你陪我一起迈进半级残废阵营,我不觉得亏。”然后我就听到了他石化的声音,每走一步,咔擦咔擦的破碎声都僵硬无比。最后,他足足有一个星期加一个上午没有搭理我,每一次他从我视野里出现,都是歇斯底里地吸足了气且昂首挺胸走过的画面,都不带呼吸声的。按他后来告诉我的理由是,他没有看到我,这样子就足以证明我的身高还不到他的眼睛,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雪亮的身高差至少7CM以上。听完后,我顿时就想瞎。也许把他弄瞎更好。
我低头拨弄了几下手指上的指甲缝,顿时又觉得这样太扭捏作态,于是顺利的把手放在了W的脸蛋上,用十足的流氓气质叫嚣着“妞,给爷笑一个。”他诧异的看着我,眼睛里的光芒晦暗又明亮,像是找到了答案,陡然树立起的戒备防线被迅速的拆卸完毕,“好久不见。”
我恍惚了一下,像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感觉。尽管我很确信多年以前我们就相识了,因为我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间地点事件,却唯独忘记了见到他的感觉,像是在观看一幕早已烂熟于心的电影,场景齐全,却唯独少了我这个主角之一。
我曾经把周星驰的电影《大话西游》看了三遍,可都没有看完,最后也就不看了。忘了大部分内容,却忘不了紫霞仙子说的那句,我猜中了开头,却猜不着结尾。
可我连开头都猜不着,更何况结尾。我是该在这种让人惶恐的情况中惶恐不安一下,可是我没有。因为我早知道会是这种情况,我在某方面天赋异禀,某方面就如前面说的“显得”神经特别粗壮,我向来是乐意为大家展示自己的缺点的,同样的事情,在我像你们展示优点的时候,你们也要如我一般诚心诚意乐意至极地夸奖。比如,当我“显得”神经粗壮时,你们要在心里告诉你们自己,这是大智若愚。笑。
应该惶恐焦躁的又何止是我一个人,毕竟猜中开头的能有几个,而猜中开头又猜中结尾的更是一个也没有。我这时的大智若愚显得特别的自然和谐,仿佛这才是应对这种情况的上上之道,顿时我甚至觉得我应该被众生供奉起来。有点自大,但动词是“觉得”,同类型的句子还有:我觉得我能再吃两大锅。这样想就没有什么不可理喻的了。
我没能预料到W的出现,就如没能预料到早早准备的登山计划会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泡汤。虽说会有预感这种情况,但当它真真正正发生在眼前时,你甚至都会去怀疑当初的预感是否出现过。任何一种未知的出现都该是惶恐的,如果不害怕我倒是该建议你去精神科挂个号了。诚如我这般的大智若愚,也会害怕未知,只不过由于神经过于粗壮,神经反射弧过长,引起了脑回路间歇性休整,开启了人体的待机模式。简单点,后知后觉。俗气点,慢半拍。
然而我也没能预料到W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好久不见”,正如我没能料中前头,后面发生的故事我也不会猜中,直至这个故事的结尾,像一首完全没有听过的歌,光听最前面旋律就足以了洞悉全曲熟悉与否。我一直以为只有像我这样矫情的酸臭文人才会有机会用到“好久不见”来开始一段寒暄,结果理所当然地沉默无言,双方。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相顾无言,我抬头看着他,现在我需要抬高30º才能看到他的眼睛,原来只要20º的,他又长高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半级残废的阵营里,独自跑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在我和他失散的时候。我有种被抛弃的错觉,的确,这是一种错误的感觉。因为他低下头来,把我拥入怀中。我像是在拥抱一棵树,虽然很丢人,但却很温暖。
W把头埋进我的脖颈处,湿热的呼吸在我耳边有节奏的响起,我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可别哭,你一哭就是涕泪俱下。”我向来是见不得人哭的,因为不会安慰人,又只能干着急,所以每次有人一哭,我就得哭得比他快,比他惨,比他歇斯底里。以致该哭的人最后倒反过来安慰我。
我想我一定是天生的天秤座。真实与虚假分别交织缠绕在手中,嵌进每一处掌纹的缝隙里与血肉相连。然后我用这双手和每一个人打交道。
我向后退了一步,在他可以拥抱的范围之外,笑弯了眼睛。“好久不见”,我想我装模作样的技巧至少比他要好。我说完这句本该是我先说的句子,然后就准备离开了。我一脚跨进正缓缓关上门的大巴车,隔着一层钢化玻璃,朝W作了个鬼脸,挥了挥手,背过身去。
我坐在靠窗户的一侧,望着眼前这个被雪覆盖的水泥森林,不由自主地朝玻璃哈了一口气,显得愈加的模糊了。我从来都不愿看得太清,就像家里的玻璃门窗,甚至一切玻璃制品,我都是选择有着磨砂质感的毛玻璃材质,当透过昏黄的灯光,渲染出的温暖会让人觉得心安。而光秃秃滑溜溜的普通玻璃,明亮刺眼,一切都毫无遮拦的呈现,纵然屋内暖气开到最大,也让人惶恐。
对于我临阵脱逃的做法,智者见智。我可以接受教诲,但我也不希望有人大胆地跳出来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否则我一定让他断手断脚半身不遂。也就是这种事你想想就可以了。
当我回到家,把身体陷进床里不醒,我想我该做一个梦了。
这一次,我就能猜中前头,又猜中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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