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躺在工地板房的床板上，盯着上铺发呆，手机丢在一旁，一两个月了，除了舅舅发过来的几条短信之外，响也没响过。
“走啦走啦，吃饭去啦。”老鱼站在门口拍拍门板，招呼着，门板上的水泥块被震落下来，窸窸窣窣的掉一地。
秦风支棱起来身子，悄悄摸摸口袋，又捂着肚子慢慢蜷起来，他没听到之前老鱼说的聚餐，以为还像之前一样，出去吃点，各论各的。他已经没什么钱了，想着等下去门口那摊儿买口吃的对付对付得了，不想去餐馆，兜里经不住。
待人走得差不多了，老鱼进屋准备锁门，发现秦风还在铺上半蜷着，就骂道：“吃饭不积极，脑壳有问题！走啊！”
秦风捂着肚子慢慢说道：“老鱼叔，我就不去了，肚子不太舒服，再躺会儿。”
“你说你小子真是...难得老板大方请客一回，你又这毛病，老板可是说了，都得去啊，快点的，实在不行你去厕所蹲会。”老鱼一扬手，拍拍裤脚的灰就准备出门。
“那行吧。”秦风心头一喜，原来是老板掏钱，难怪板房里边人都去了，就说嘛，一个个平时也不是大方有钱的主啊。
但戏该演还得演，不然落了面子，秦风扯着鞋帮子，一边还得装出一副肚子不舒服不情愿的模样，慢悠悠的跟在老鱼后头。
等秦风到了饭店，大鱼大肉的都已经摆上了，想必是老鱼提前给饭店打了招呼先做。两桌都已经坐下了，主位留给了老鱼，但老鱼也没上座，拍了拍一工人肩膀示意起身，就一屁股坐在了主位边上。
秦风心想这是还有谁要来吗，一边就搬了个椅子，挤了个小位出来坐下了。
秦风正想着呢，好运来的手机铃声响了，老鱼一边示意大家安静，一边举着电话扒拉开人群往门口去，好像是准备迎着什么人。
果不其然，待老鱼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背着个大黑包的年轻小伙子，大伙儿纷纷站起身：工头出门去迎的人，应该不是一般人。
小伙子将背包放在墙角，在老鱼的招呼下就准备找位置坐下，老鱼却硬拉着他往主座去，小伙子客气地推了一番，老鱼也不再强求，干脆的一屁股坐在了主座，拉着小伙子就坐在了自己身侧。
饭桌上其乐融融，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工人们都默契地不再提及白天发生的事儿，只是可劲的吃喝，一时间，啤酒瓶子的叮当声，吆喝声，谈笑声，好不热闹，屋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像过年。
秦风没喝酒，只是要了罐可乐在喝，他耳朵被吵得嗡嗡的，盯着屋子里的烟雾，深思万里：老六现在怎样了，是运回老家埋了，还是直接送去烧掉了，秦风听说城里都是这样的。
我以后一定不要火葬，那得多疼啊。秦风这么想，后来可能自己也觉得好笑，就摇摇脑袋，不再去想了。
让秦风没想到的是，饭桌上听老鱼说，在他对面坐着的这个小伙子罗勇，以后就是工地上的管理员了。老六这个事情的发生，终究是有连锁反应的，承包商那边非常恼火，当天就派了专门的人过来管理，秦风没想到过来的人会这么年轻，看着也就比秦风大个几岁。
老鱼也不知道，老鱼如果知道，之前就不会起身出门去迎了。
等到散场的时候，已经九十点钟了，几个工人勾肩搭背的往饭店旁边粉色的巷子里去，透过饭店门口招牌的光，隐约能看到巷子深处站着的婀娜的人影。
秦风当然知道他们做什么去，用他们话说，叫做“卖苦力赚来的钱，终究是卖苦力花了去”。起初他们还想拉着秦风，老鱼过来给他们骂走了：“去去去，这小子才多大啊，也不教点好！”
“多大没关系啊，够用就行。”路不平坏笑着说。
秦风不知道路不平叫什么，只知道他姓陆，老陆腿有点跛，走起路来一摇一摇的，秦风想着应该就是“路不平”这个名字的由来吧。
老陆很抠门，抽烟从来只抽最便宜的金芙蓉，广州这边还没得卖，破旧到掉了一个轮子的行李箱里塞了好些条从老家带过来的金芙蓉，每一根都是抽到过滤嘴，烫嘴巴了才舍得扔。
老陆叼着烟，摇摇晃晃，眯缝着眼走到巷子最深处，停在一人影旁，低声询了下价格，兴许是觉得高了点儿，老陆转身作势欲走，却被门口女人挽住了手臂，老陆心中跟猫抓似的，心中不断计较着这个“工钱”和自己的工钱相比是否合理，脚却终究还是往门里迈了进去，进了门，女人探出头来左右望望，回身将卷帘门拉下一半，扭着屁股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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