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璐

一．

我有一个秘密，我能预见未来。我这么说的时候小璐一本正经地端着语文课本，嘴巴里念念有词，眼角一瞟，给我一个嫌恶的眼神。

我不管，半个身子靠在桌子上，课本挡在面前，偷偷摸摸地越过三八线，“跟你说哦，我今天来上学的路上看见一辆车，白色的还焗了个粉红色的屁股，嗖的一下就从我面前开过去了”

小璐不动声色，但我觉着她的语速变慢了。

“知道最神奇的是什么吗？这个场景我看见过！”我回头看了下教室后门的窗户，压低了声音“就是那辆车撅着粉红屁股开过去的时候，我脑子里一闪，我就知道，这个场景我一定见过！就是不知道是多久之前了。”

“你说我是不是能看见未来的事啊？”我用手肘推了推小璐的手，才发现小璐整个人都要贴到墙上了，卧槽，三八线已逾半尺，小璐小脸微红，手指捏着的页脚被搓得翘起了小辫，后桌的小胖挑了挑眉头，不怀好意地笑笑。

我还没收回手，老班就跳了出来。更年期的老妇推了推快顶到额头上的眼镜“下面我找个同学来把这篇文章背一遍”犀利的冷眼扫了四周一圈，整齐的麦穗蔫倒一半，“有没有主动举手的同学啊”，好了，今年庄稼绝收了。

我趴着，占了大半张桌子，一动不动。被侵占了地盘的小璐趴不下，只好低着头缩着脸，晨光透过课本竖起的缝隙，单马尾的影子靠在我脸上，有种栀子花的香气，我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像只受伤小猫。

“就那边的同学”老班随手一指，朝着我们的桌子，小璐脸色一僵，我嗖的一下站了起来，我感觉到老班瞧了我一眼把手指往我身边移了移，准备要说点什么，我直了直膝盖，凳子顺势一倒，越过桌子下面的空挡直接砸在胖子脚上，胖子嚎叫，惨不忍睹。老班怒道“搞什么，就你了”

呵呵，我当然不会背咯。

不会背那就抄啊，《关雎》100遍，老子四支笔芯连在一起抄了四节数学课才抄完。放学的时候小璐递给我一张满满当当的白纸，啊不，黑纸，1、2、3、4......

我说，小璐小璐你是傻吗，我们的笔迹也不一样啊，再有就是我已经在抄了，你有必要抄个一百遍给我嘛！

不要算，她伸手就抢。

我一躲，反正你也不会背，抄就抄了。为什么你的纸这么香呢？我很疑惑。

她扬了扬手上两管写空了的笔芯“喏，栀子花味的”

我看见，小璐的手指在阳光下闪着奇异的光，中指的第一个关节处微微发红，下凹了一个微妙的弧度，我猜那是栀子花的气味最浓郁的地方。

我问她笔芯哪买的。

她说，不告诉你。

二.

小璐一直把她数学不好的原因归结在我身上，她总是说如果不是那天为了帮我抄那一百遍《关雎》就不会错过那四节数学课，如果不错过那四节数学课她的数学就不会这么烂，如果她的数学不这么烂就不会学文科，如果不学文科就不会和他的男神小峰擦肩而过。

我真的觉得这个女人变得越来越啰嗦，吃了这么多年饭该长的地方不长，光长舌头上了。

她问我，你真的能预知未来吗。

我深信不疑那天我看见的和脑子里闪过的场景，就是那辆粉红色屁股的车子。我说当然。

那你看清楚车子的车牌了嘛？

啊？我一脸蒙蔽。

就知道你是骗人的。

那时候我高中一年级，中二病晚期，加之无数网络小说的光环加持，坚信自己一定有异于常人的超能力，没准那天的事就是超能力初潮，接下来就能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当然不愿意被这个“啰嗦老太婆”鄙视，随口就编了一个，“XL520！”我说。

“你说什么？”

“我说XL520”我一想，觉得不对“是赣P（干屁） XL520”（其实没有赣P的车牌）

“好啊，就算你看清楚了，那你能看到我的未来吗？”

当然，你就是一挫黑傻，没人看得上你，一辈子孤独到老。我自己以为看透了她的想法，无非就是想问自己和男神小峰有没有机会嘛，偏不让你如意！

三.

我和小峰是理科班的同桌，平时间就注意小峰的一举一动，杜绝一切可以让小璐和他产生交集的事。下课上厕所都拖着他绕远路，美其名曰看看后面班级的妹子，看吧看吧这家伙，果然和老子是一路货色。老子心里一阵暗爽，就你这样的还男神，啊呸。

混到后来，竟然还和小峰混的挺好，发现这货外表清纯内心奇骚无比，不过还算有点本事学习体育都还过得去，就是篮球打的比我好那么一丢丢，结果妹子全被他钓过去了，高二的最强时期，一个月换了三个女朋友，前女友们分手的时候不哭也不闹，还个个一副赚了大便宜的样子。

好的当然不能说，于是小峰在我的口中变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淫魔，然后我把这些提炼出来的精华一点点地灌输到小璐脑子里。

果然小璐亲眼看见了自己心中的神祗堕落，就收起了念经的架势，不再成天逼逼叨叨地碎碎念。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货竟然翻开了宇宙第一邪书《数学课本》，我一度以为她中邪了，劝了她好几次都没用。我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小峰再没有成天问我，为什么我的作业本会那么香。

后台的女生也再没有问过我栀子花味道的笔芯是在哪里买的。因为她们早就知道了答案，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他妈的不知道啊。

四.

6月高考结束，小璐去了北方，她走的时候就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道，你错了。

我错了，是是是，我错了，你不是挫黑傻，你有人要，你们有话题能聊到半夜，你们能解决我解决不了的难题，你们有相同的理想，有相同的报复，你们要考到同一所大学。

可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啊。

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最牛逼的情感咨询专家小峰拍着我的肩膀说，他们坐得很近，能对彼此说我爱你。

谁说不是呢，我们是同桌哎，我能超过三八线半尺，能靠着你的影子，还能闻见栀子花的香气。

但我说的不是我爱你，而是“赣PXL520”。

五.

2016年7月，我在网上看见这样一段话“你是否有过这样的感受1.有时候正在做一件事，一瞬间脑子里突然感觉自己曾做过这件事，像童话的场景与感觉，一切都相同。2.有时到一个地方，明明第一次去，却感觉非常熟悉，强烈感觉自己曾经来过这里。3.有时做一个梦，很久后某个时刻，竟发现眼前这个场景就是你以前那个梦，包括人物和场景都一模一样”我说这不是老子的超能力吗，吓得我赶快上网百度，在线的医生告诉我，这是神经衰弱，植物神经调节紊乱，吃点药就好了。

好久好久，我对着自己说现在的我不爱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爱我，我的心里总有一个看似清晰的未来，可以看见的任何人一一就位，按部就班的旋律有种迷人的色彩，去你妈逼的未来老子一眼就能看透。

我按着医生建议，维生素，氨基酸搞下肚，一觉到天亮，第二天起早上吐下泻，但是人好像变得清醒了。于是起来，把那一百遍《关雎》和写着“你错了”的字条烧完，扔进抽水马桶里冲的干净。

什么栀子花香，完全没有我的威猛先生够味。

两天后，小峰打电话来说他哥结婚，叫我趁这机会好好补补。

那天下午，我在去酒店的路上，一个粉红色喷漆的婚车屁股别过我，车窗的反光里新娘的戒指戴得很奇怪，中指的第一个关节，靠近左边的地方有一朵通透的栀子花在闪闪发光。

嘿，我没错，蓝底白字的车牌让人印象深刻，“XL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