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引笙把腿从图书馆的窗沿上放下来,趔趄跟上姜奕鸣,紧抓上他的衣袖。
姜奕鸣讶异地看向她的拖在地上的右脚。
“翻不出去。腿抬起来就抽筋了。”
“太笨。这边翻出去是二楼,只能挂树上。”
“笨?你一个教授,虚长我十岁,半夜不和我一样被关在这儿?诶诶你别走!”江引笙把姜奕鸣拉回正对着月亮的墙角,紧挨在他身边,“我怕黑。”
她目光驻留在书架深处。表情仍作镇定,眉眼间的神色却有无法掩饰的惶恐。
这副语气真挚可怜,举手投足也明媚率真,已经全然不像江引笙其人。
邹冶看起来满意。他一声cut喊完,对着回放看了八九遍,才又拿起对讲机:“打光这个月光再稍微暗一点点。再保一条!”
江引笙于是又走回窗边,高高抬起右腿,非常轻松地压在窗沿上。
打板“啪”地一拍,她的右脚再一次笨重挂回地面。
这场戏很顺。与之前相比,惊人的自然流畅。江引笙状态特贴角色,于是很难挑出什么错。程珂讶异于她的变化。
“啧!真的是美女。确实勾人。”姜奕鸣的化妆师抓着化妆袋站在一旁。他看着江引笙,嘴里自言自语。
对。就是勾人。这种戏她倒是很上道。
程珂看着江引笙又一次扯住姜奕鸣的衣袖,心里觉得分外做作。他不自觉地撇了嘴,将监视器边上的剧本拿起来翻了又翻。
“小江演戏还是很灵啊。”邹冶把盒饭放在临时搭起来的桌子上,在江引笙对面坐下来。
“啊?”姜奕鸣以为邹导说他,咕哝咽下嘴里的蛋汤,侧过脸非常疑惑地看过来。
“小江。”邹冶用下巴点了点江引笙,表情很慈蔼,“姜奕鸣你优质了多少年的男偶像,这种青春剧得心应手啦。”
“诶,那还是要导演夸最受用。”姜奕鸣又对着汤碗喝了一大口,“您看我和小、江现在在戏里磁场怎么样?”
姜奕鸣说出“小江”这个词不习惯。他嘴上磕巴,脸冲江引笙一挑眉。
“开工才多久。”江引笙拿筷子从饭盒格子里挑出芹菜放进嘴里,“我们两对手戏总共就几场。”
“我们两对手戏总共就几场。”姜奕鸣捏着嗓子学江引笙说话。等江引笙那双猫眼冷冷逼视过来的时候,他才停了笑:“青春偶像剧,暧昧可比热恋难拿捏。网上观众就这种时候最磕,后面真谈起恋爱倒是各种男女话题骂来骂去。”
姜奕鸣察觉这话令江引笙眼中浮起一丝笑,又逗她:“你米饭和荤菜都不吃,那都拣给我呀?”
“笙笙姐剩的这些我先预定的好伐?”妮妮夹过江引笙饭盒里的一块糖醋里脊,在空中显摆似的晃了晃,“咱们一向不浪费。”
“我先预定的好伐?咱们一向不浪费。”姜奕鸣又捏着嗓子学。
他笑嘻嘻合上塑料盖,跳起来躲开妮妮拍过来的硬纸盒:“我挺饱了。要是没饱也可以再去拿。”说完转身,脚步很开心地往外走。
妮妮的目光痴汉似追在他身后。
江引笙淡淡扫了她一眼,继续挑芹菜:“你来剧组追星的?被调戏得很高兴?”
“帅哥嘛。脸和身材都好,该多看几眼。”
邹冶捧着盒饭似笑非笑:“小江脾气很硬啊。”
江引笙抬起眼,一时思忖起这话里的褒贬。
“上次北京滕向海那顿饭,你没吃好就走了,把他气得够饱的。我还没见哪个女艺人敢当面给出品人下马威的,得亏是经纪人好。”邹冶压着笑,“我最近搞了几瓶非常好的酒,之前听说你酒力不错,哪天过来尝尝?”
真是道貌岸然。江引笙想起他几天前讲戏的邀约。
“一沾就吐,比不了酒力。”
“特好的酒,味道醇得不得了。过几天估计就到了,从酒窖直接弄过来的。我可之前听说你签经纪约的第一天,把你们公司尹总喝倒了。六十几度的白酒灌了十几杯。这酒量肯定是懂点酒。我怕你到时候受不住我房里酒香的馋。”
“那时候什么也不懂,舞蹈转播音,哪哪都不专业,一个野模哪见过什么经纪公司。又憨又勇。以为几杯酒辣一下嗓子,吐一晚上的事儿。没想到会有后劲。现在耳根子硬多了,不受怂恿,也不乐意因为别人喝。喝病了麻烦的又不只我助理,我自己难受。”
妮妮看着江引笙。她正将一段芹菜放进嘴里。面色依然冷漠,空洞艳丽,格格不入。话里不讨喜的率直却让人由衷地觉得诚恳。
“无知无畏,轻信轻狂,对演员而言都是好事啊。难怪邱小姐那么捧你。到时候我搞点菜招待,一起聊聊戏。”
江引笙绽开了一个很职业的笑。
“我的新助理快来了,还不知道具体是哪天。”
“哪有那么多戏好讲的!这几天拍得这么顺、收工这么早,说明笙笙姐戏好,他自己都说很有灵性了。这个邹导一看就有别的花花心思,亏还是那么有名望的老导演。可算了吧,老色胚!一点儿艺德都没有。”
江引笙手里夹一支电子烟,转着左手食指上的纯银戒指,听妮妮坐在一边絮絮叨叨。
“这几天严婧姐被明姐叫回公司去了,人不在。笙笙姐要不你今天跟我去吃点好吃的?我知道市里一家芝士蛋糕排队特别久,每次都好多好多人,我去给你买回来?偶尔吃点甜的不会影响上镜的。”
“你要教我怎么样上镜?”
妮妮听出江引笙话中的不快。
“我心疼你嘛。笙笙姐你最近心情不好,进组本来就累,邹导又老来骚扰。真是挺烦的。”妮妮语气忿忿起来,“诶!姐你为什么和姐夫分手啊?其实姐夫真挺好的。又帅又可靠,对你也一心一意的,怎么看怎么优质。是你出国休息的那半个月,有什么网红野模、野鸡明星勾搭他吗?其实姐夫根本不会理的。长得招人归招人,姐你之前不也说你们一起去酒会应酬,他身边总是那一圈子老板、导演、艺术家在谈项目?那些小明星骚来骚去,怎么可能够得上啊?”
“没有。别多想。”
“那是为什么嘛?既然都没有第三者的误会,你们更不用分开啊,也免得你失恋心情不好。之前有姐夫在,那些投了钱的出品方、导演哪个不多照顾一点?谁敢撺你喝酒?听说那天你走了,滕总要明姐陪一晚上,尹总的话都不好使。邹导、那些编剧他们一个个人精一样,哪个来掺合这种破事儿。还是最后卖了姐夫的面子。”
“秦任杰是你哪门子的姐夫?”
“姐~”妮妮对着江引笙撒娇,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姐夫……不对!秦总和你几年感情不容易。不要说你们女明星、女演员了,我同学那些谈恋爱的,一年都算是长跑啦。何况秦总手上多少资源啊!姐你刀马旦那部戏拿了金爵的提名奖诶。还有之前好几部文艺片,在大西北熬了七个月的那个《纵横》,哪个演员敢说自己文艺片都这么卖座的?就算姐夫没想着给家里人倾斜倾斜资源,后来的宣发什么都是出了力的。何况……”
“陈师傅停车。停车。”江引笙打断她。
司机陈斌很茫然地“啊?”了一声,然后向右拉住方向盘,将保姆车在路边停住。
“滚下去。”
妮妮讶异又委屈。她看向江引笙。
“要我来给你开门吗?滚下去。”江引笙吐出一口烟,语气很平静。
清清甜甜的水果香随一圈白烟在车内弥漫开来。
妮妮拉开车门。喉咙一阵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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