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历历往事难再复
“阿妈。”
“马婶婶。”
莲心和言凤佳一起冲进了陈红梅的房间。
陈红梅听见声音连忙朝里面走出来，看见女儿和言凤佳开心地笑着。莲心已经一头扑进母亲怀里。
“阿妈。”
“莲心啊，快让阿妈好好看你。”陈红梅抱着女儿，眼泪不住流下来。
她有几年没有见到莲心了，自从抗战爆发，莲心跟着言龙生走了。一直到39年，莲心要去沪海执行任务，曾经回过青莲镇住了一夜，转眼又是两三年过去了。陈红梅发现自己女儿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要不是因为鬼子打进来，女儿就不会离乡背井在外面风餐露宿，还要和男人一样行军打仗出生入死，想到这里陈红梅忍不住又伤心了。
“阿妈，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吗？”莲心依偎着母亲劝慰。
言凤佳也笑着劝她，“就是啊，马婶婶，看见女儿应该高兴才对。”
陈红梅破涕为笑拉住言凤佳的手。“二小姐也回来了？”
她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连忙问：“莲心，龙生呢？龙生没有回来？”
“阿妈，龙生在江北打鬼子。这次我是护送凤佳回来的，马上就要回江北，今天专门来看看您。”
“这些杀千刀的小 日本，要不是打仗你和龙生早就有孩子了吧。”陈红梅不由诅咒起来。
莲心看了言凤佳一眼，暗示她不要说出海燕的事儿来。言凤佳轻轻点点头，心里也在叹息，同时担心自己侄儿的命运，算起来海燕今年2岁了。
“阿妈，你放心。龙生很好，我也好，只要你自己多保重，我们在外面就放心了。”莲心岔开话题。
“我好着呢，言老太爷把我接到了言庄很安全。对了，言大老爷，哦，就是你公公，要接我去沪海，说是帮他管家务，还有也方便照顾你弟弟读书。莲心啊，言家对我们真是太好了。”陈红梅不住念叨着言家的好处。
言凤佳笑着说：“马婶婶，咱们是一家人。莲心是我嫂子，照顾你应该的。好了，莲心，你们娘俩说话吧，我去找爷爷了。”
言凤佳识趣地离开了房间。陈红梅拉着莲心走进里屋，又把女儿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莲心笑着说她，“阿妈，我真的没事，你干嘛这样不放心？”
“你是我女儿，儿行千里母担忧，你还在打仗，阿妈怎么放心得下？”陈红梅一脸爱怜地搂着莲心坐在床头。
莲心把头枕在母亲怀里，“阿妈，你真好。”
“傻孩子，我是你阿妈。虽说没有十月怀胎，可你也是吃阿妈的奶长大的，你只是替换了你那个苦命的小姐姐，算算你们还真不知道究竟谁大？当年你阿爸抱你回家的时候啊，你就像一只可怜的小猫崽。你阿爸说，弗朗西斯神父估计你也就才生下一两天，就给你定的7月1日，哦，是什么公历？他是意大利人，不懂咱们的算法。我记得你阿爸抱给我那天是五月二十八号吧，端午节过了半个多月。我自己那个丫头是五月二十五号生下的，谁知道生出来就没气了。我哭得死去活来两三天，你阿爸就把你塞进我怀里了。你小脑袋在阿妈怀里乱钻，我顾不上哭了，就把奶头塞到你嘴里。你吸一口阿妈心里就是一阵抽搐，吸着吸着阿妈就觉得怀里这个本来就是我生下的仔……”陈红梅轻轻抚摸着莲心，叙述那段心底忘不掉的往事。
“阿妈。你就是我亲阿妈。”
“唉，阿妈有时候会想到你那亲生的阿妈和阿爸，他们也是没办法啊，一定是实在怕养不活你了，才会把你抱去育婴堂。十月怀胎，谁的孩子会舍得丢？”
陈红梅这番话又让莲心想起了不知道在哪里的儿子海燕，也跟着母亲流起泪来。
陈红梅看见女儿哭起来反过来哄她，“都是阿妈不好，怎么还惹你也哭了？快别哭了，阿妈也不哭了，看见我的宝贝女儿应该高兴才对嘛。”
“阿妈都是你先招惹我嘛。”莲心在母亲面前索性撒起娇来。
“对，是阿妈不好，阿妈想起当年那些事情了。”陈红梅抱着女儿仿佛回到当年。
“阿妈，我阿爸拿什么把我抱回来的？”
“唉，连个小被子都没有，身上光着，只有一个旧的红肚兜，外面裹着一个旧单子，倒是干净的。我就把你阿爸做个小姐姐的衣服给你换了，那个红肚兜和旧单子我就收起来了。我估计啊，那个红肚兜应该是你上面哥哥姐姐用的，没有舍得丢掉。那总是你亲生爹娘的一点点念想留着吧。”陈红梅一只手轻轻拍着莲心，真的把她当成了当年的婴儿一样。
莲心很享受地躺在母亲怀里享受这种温馨，却忽然想到上官鑫发说到当年鬼子进镇，镇上多少女人惨遭污染和杀害。他的妻子就是这样被害，如果上官鑫发就是自己亲生父亲，那被害的不就是自己的亲妈妈吗？
莲心想到这里躺不住了，她翻身坐起来抓住陈红梅的两只胳膊。
“阿妈，你知道我的亲生爹娘是谁吗？”
陈红梅疑惑地摇摇头。“不知道。我们也没有打听过，应该也是青莲镇的人吧？家里一定很穷，孩子也一定多了，所以怕养不活你猜送出去的。好了，别乱想了，你也大自己都快做娘了，应该想得通了。咱们不想这件事了，早点睡吧。阿妈去再给你做一件新旗袍吧。”
莲心抱紧陈红梅说：“不要去做了。阿妈，这件还是新的，我在部队穿不上的。现在我只想多和阿妈待一会儿。”
陈红梅笑了。“好，阿妈今天抱着你睡。”
言善德等几个女人都离开了，才微笑看着上官鑫发问道：“上官将军今天带着她们一起来老朽这里，一定另有什么缘由吧？现在可以告诉老朽否？”
上官鑫发抓下自己的军帽在手里揉着，似乎很难启齿的样子，惹得言善德大笑。
“呵呵，上官将军，什么事会让将军如此难以启齿？让老朽猜上一猜。莫不是和女子有关？”
“言老爷子，的确是和女子有关。”
“倘若是将军要准备续弦的话，这个女子就是一起来的那位丽长官。若是还有其他女孩子让将军如此尴尬，那就必是我那个孙媳妇了。”
上官鑫发大吃一惊。“言老爷子，您怎么会知道的？”
“将军有所不知，莲心这个丫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初次来我的言府，居然是青莲池游过来的。好像才5、6岁吧？我极是喜欢，又和凤佳年龄相仿，便常在老朽书房和龙生、凤佳一起读书，我又怎会不知她的身世？她是裁缝马福生从育婴堂抱回去的弃婴，名字是神父弗朗西斯起的，因为她右肩头有颗心形红痣，所以起名莲心……”
上官鑫发激动地不顾一切抓住了言善德的手，“老爷子，她是我亲生女儿啊。”
“啊，莲心真的是上官将军的生女？”
上官鑫发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千真万确。那是庚申年6月26号，我老婆生下了小三，结果又是个女孩。家里实在是养不活，上面两个都是女孩子。老娘就说还是送出去吧，说不一定会有个好人家抱了去。她娘哭得死去活来的舍不得，可有啥办法？上面一个才一岁，最大的也不过3岁，家里几张嘴靠我两个肩膀养，再添一个真是吃力了。”上官鑫发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
“你啊，为什么不来府上找我？和我说清楚，我一定会帮你一把。”言善德叹息着。
“老太爷，我知道您是好人，青莲镇上出名的善人，每年不知道要救济多少镇上的穷苦人，可我们总不能都靠你言家啊。所以我还是狠下心在天快亮的时候把她抱了出去。出门的时候没有让她娘看见，我用她两个姐姐用过的红肚兜穿在她身上，又拿了一块旧床单子包着亲手放在了育婴堂门口。然后我躲在桥堍下面看着，一直听着她在哭，哭得我心都碎了……”上官鑫发掩面说不下去了。
屋子里一阵沉重的叹息。
隔了很久上官鑫发才平静下来，继续缓缓说着那些往事，“后来看见育婴堂门开了，里面那个叫青莲的女孩子出来把她抱进去不哭了，我才放心回去了。回到家里她娘正哭得伤心欲绝，看见我空着手回去，拉着我衣服要拼命，非要逼着我去抱回来。我流着泪告诉她，孩子已经被育婴堂青莲姑娘抱进去了，又再三再四的劝她，说不一定会有个好人家把孩子抱回去养大，比跟着我们受苦受罪好过。她慢慢想通才不闹了。我带着一家人离开青莲镇的时候，又去育婴堂看过，听说孩子当天就有人抱去了，我才彻底放心。唉，谁曾想，竟会让我此生还能看见她？更想不到她长得这么漂亮，还这么有出息，居然小小年纪成了部队上的特务营营长，她亲姆妈要活着梦里会笑醒过来。”
“上官将军，你现在打算怎么做？要认莲心吗？”言善德关心地问他态度。
上官鑫发摇摇头回答：“暂时不说破吧。她现在新四军，我刚刚接受了委任状回归国军系列，说破了大家尴尬不如还是当做干女儿好。莲心已经答应做我干女儿也蛮好的。这件事我只想让老太爷心里有数。”
“好，老朽记住了。不过将军放心，莲心是个好姑娘，总有你们父女相认的一天。”言善德劝慰着，又问：“这个丽长官会和你一心一意吗？这件事老朽帮不了你，自己拿主意，看上去这个姑娘倒也是个好女子，就怕她的背景……”
“这个老太爷放心，她不会背叛我。”
上官鑫发虽然没有当场认下女儿莲心，却也彻底搬掉了埋在心底的石头。看到女儿英姿勃勃的样子，更感激陈红梅对自己女儿的养育之恩。本是很想好好谢谢她，还是言善德劝他放弃这个想法，既然现在不是认女儿的最佳时机，不如一切顺其自然，眼下陈红梅马上就要去沪海言紫书府上，莲心是与她同行到沪海后，再回江北“老四”的队根据地，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说穿的好。上官鑫发接受了言善德的建议，只是亲自去了码头送她们母女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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