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玄眉头刚刚舒展,见状又是一蹙。
司马师上前一步,对他道,大哥,今日是谁谋反,你应该看得很清楚!
夏侯徽也恳求道,大哥,放他们走吧,他们是我的家人。
曹爽却喝道,家人?!夏侯徽,你忘了你舅舅临终前跟你说的话了?!
夏侯徽转头冲曹爽道,我只知道父亲如今是大魏的肱骨,父亲出事,大魏必然有失!我没有错!倒是你,你若记着舅舅的叮嘱,果真把我当亲表妹,何至于要我今日长街纵马、苦苦求人?
曹爽瞪着眼睛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的心都长歪了,我懒得跟你讲!
说罢指着夏侯玄道,她拎不清楚,夏侯玄,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还不动手?!
人群中骚动起来,司马昭见状上前半步,将夏侯徽掩在身后。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司马孚、蒋济带着朝廷百官飞奔而来,虽被众侍卫挡在宫门外,却一起高呼“求见陛下”。
夏侯玄见宫门外声势浩大,转头对司马懿道,太傅,请你放开陛下,否则莫怪在下翻脸无情。
司马懿道,太初,老夫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手无寸铁,从这宫禁之中将陛下劫出宫外。今日,是大将军邀老夫与天子一同欢宴,这顿饭吃成这样,情理如何,你应当想得明白......
夏侯玄看着他沉默不语。
司马懿接着道,令尊与文帝情同手足,你应不想看着大魏内乱。
夏侯玄犹疑的看向曹爽,曹爽见他似乎要倒戈,恨声威胁道,夏侯玄!
司马师也握紧了手中的剑柄,道,大哥,你今日要杀我爹,就先把我杀了。
司马师身后的亲卫也大吼一声,夏侯玄怒道,放肆!天子面前你们反了不成?!
夏侯徽见双方对峙,就要兵戎相见,流着泪哭道,大哥,爹爹把我嫁给司马家,就是希望司马家和曹氏宗族永以为好,我们家不能乱,大魏也不能乱呀。
夏侯玄闻言动容。
司马孚在宫门外喊道,大将军、中护军,我与蒋济皆为四朝老臣,百官在此,同来见证,是谁挑起内乱,是谁误国,史笔自有公论!
蒋济也高声问道,你们就不怕做千古罪人吗?!
话音刚落,百官齐声高喊“史笔自有公论”“史笔自有公论”“史笔自有公论”......铮铮怒叱响彻皇城,曹爽、丁谧等人为之变色。
曹爽心恐有变,大声道,大胆!曹家的天下,轮不到外人来修史!
蒋济被反驳道,大将军,你禁得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吗?!
司马懿见曹爽在重压之下开始气短,便道,夏侯将军,今日你若让开此门,宫中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大魏依旧将相和谐。
夏侯玄望了望宫门外,又望了望泪眼婆娑的夏侯徽道,太傅,望你言而有信。
说着冲身后众人道,闪开!
曹爽见状急了,咬牙道,夏侯玄!
司马懿见夏侯玄毫不变色,这才松开了曹芳。
他转身看了看气得一脸猪肝色的曹爽,拱手道,大将军,先帝命你我共同辅政,今日你我毫无芥蒂。愿你我携手同心,共保大魏。
说着又转身向夏侯玄一揖。
夏侯玄看看司马懿这心胸气度,再看看满脸愤恨的曹爽,躬身回礼。
礼罢,司马懿带着司马师司马昭夏侯徽离去。
曹爽还冲着曹芳骂司马懿是乱臣贼子,夏侯玄听不下去,喝止了他,道,昭伯,你够了!你怎可一错再错?!难道你心里只有一己私欲,没有家国大局吗?!
曹爽气急,狠狠踹了他一脚,道,愚蠢至极!
若不是念及他是自己姑姑的儿子,又深得朝野重望,自己还要倚重,曹爽只怕恨不得一刀剁了他。事到如今,已经是纵虎归山,曹爽无法,也只得听从丁谧的缓兵之计,暂且配合司马懿,把这一节给度过去。
看到司马懿他们安然回来,侯吉奔了上去,把司马懿几个前前后后看了个遍,确认无恙,才放下心来。
张春华和柏灵筠站在台阶上,司马懿慢慢走了过去,握着张春华的手,道,又让夫人担心了。
张春华紧紧回握,噙着泪道,回来就好。
劫后重生的一家人虽然觉得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心头却都五味杂陈。
夏侯徽回房放下帷帽,转身见司马师低头卸甲,便走了过去,帮他取下护心。司马师抬头看向她,顺手就拉住了她,道,徽儿......
夏侯徽清亮的望向他。他的眼中满是深切,脸上表情却有些别扭的难为情,嗫嚅着嘴唇最终她只感受到捏着她手的力道越来越大。
夏侯徽心中默默的宠溺的叹了一句“呆子”,抽出了手,在他瞬间灰败失落的眼神里,轻轻的搂住了他的腰,投进他怀里,靠在他肩上,说,子元,我们和好吧......
这短短的几个字,司马师却感到心头热流涌上,直冲眼鼻七窍,哽咽着轻轻重重的说“好”,紧紧回抱着她,头挨着头,良久才道,徽儿,谢谢你......
夏侯徽笑着问道,谢什么?
司马师道,谢你看到我的胆怯自负却没有放弃,谢你能跟我说“和好”,谢你宽容原谅我......
夏侯徽道,你并不需要我的原谅,我知道一开始你一直在迁就我、哄着我,是我自己放不下脸面,冷待你,让你生气难受了......
司马师却摇着头道,我没有因此生气,我只是看你恼怒的样子,所以有些害怕靠近你......
夏侯徽不理解,问道,怕我?
司马师道,怕我总是杵在你跟前,围着你转,你会厌烦我、更加生气......
听到这话,夏侯徽知道原来一直自己都误解了他,原来他竟把她看得这般重要,一颗心早软成了一汪水,便道,傻子,怎么会呢......
司马师听着她的娇嗔,吻着她的鬓角,道,徽儿,我们以后不要像这样吵架了好不好?
夏侯徽点点头,道,我当时只是有些难过......何况,仔细想来,你并没有对我做错什么,尤其今天刀剑在前的时候,我想,或许,你的话也是对的......
想到今日夏侯徽和夏侯玄曹爽说“他们是我的家人”,司马师也落下了心,道,徽儿,我只是想保护我们的家人......
夏侯徽道,我懂,但是,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枉杀雉子。
司马师点头称“好”。
夏侯徽又道,无论如何,不要叛国忘主,不能有违圣贤之道。
司马师沉默了一会儿,夏侯徽抬起头来,望着他,叫了一声“子元”,他闭了闭眼,才道“好”。
第二日司马师去夏侯玄府上,感谢他昨日在曹爽的威压之下仍然放他们离开。夏侯玄把他扶了起来,道,只要司马家不做大魏的逆臣,哪怕是拼了性命我也会保护你们全家。如若你们生了异心,就莫怪大哥翻脸无情,势必要诛杀奸佞。
司马师听了心中一凛,这才知道夏侯徽昨日定要他答应,原来她大哥更甚。不知夏侯尚给他们兄妹请的什么老师,竟将“忠君”二字刻到了骨子里,殊不知他们忠于的这个大魏,也不过才建国短短几十载,他们曹家曾经侍奉过的汉室那时被武帝、文帝逼迫到何种地步,可见他们谁出来喊过“忠君”么?
但他什么话也没说,反而挥袍跪在他面前,举起剑,正气凛然道,好,我便随大哥一起诛杀奸佞!
夏侯玄听了,欣慰不已。
夏侯玄兄妹虽放下了心,何宴却始终没有放松警惕。他唯恐司马昭对他起疑心,却不料司马昭主动上门来跟他道谢,谢他给他通风报信,何宴便顺水推舟一股脑的把自己怂恿曹爽杀司马懿的事全推到了丁谧身上。
虽然从司马昭的口中没有套出什么话来,但何宴仍日日夜夜守着司马家,果然便见有天半夜,司马懿和司马师偷偷摸摸出城去了。他却没有立刻把消息禀报给曹爽,默默的等待着一击即中的时机。
其实司马懿料到自己会被人盯防,却没想到何宴的动作这么快。好在他把北山养兵的事全权托付给了司马师,此后并没有露面,也没有让何宴抓到更多把柄。
司马师接手了这干系全家性命的重担,行事愈发小心谨慎。尤其是经此一事,他们知道眼下虽然平定了局势,但终有一日还是要和曹爽鱼死网破。届时,他掌管着皇城的戍卫,有权有兵,而他们空有众望,口水是淹不死人的。因此,原本他们只是打算培养三百死士,但看这情形,需得壮大人数才有胜算了。
汲布和他这些天都在想法设法掩藏人迹、筹措运送兵器粮食,毕竟他们要考虑的不是三五十人,而是要人不知鬼不觉的带出一支三千人铁血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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