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见那近乎标志性的淡蓝色长发和暗红色眼影，但总有种感觉撞击着川生心中的门扉告诉自己眼前的人就是方才发动摩托的玖，而且并非是从外到内的闯入，是川生从内由外的生发与念想。
玖——那女孩用两只小手紧紧握着川生的手，一言不发地向着街道一侧望过去，夕阳越过万里空旷和这短促的楼层遮挡，把消失在视野中的长长街道的那一侧染成血红色，与道路上的血迹和大火混合不清。带着肉感的双手传递给川生生命毋庸置疑存在着的鲜活，让他难以把其与冰冷的钢铁和眼前了无生机的城市结合在一起。
咽回哭泣的女孩拽着他的手，想要带着他去往前方。川生并未作何疑问，只是静静地跟在后面，任着女孩带他走动。
他穿行在破碎高楼的狭间，就像是小时候曾经见到过的蚂蚁匍匐在柜子间阴暗地爬行，眼前空荡荡的，只有一种或是好几种及其混乱的声音隐隐地被风从还没有见到过的前方传达过来。
走着走着川生看到街道在视野里消失的那条线下涌出来了乌泱泱的人群，仔细看去他们就是之前从白色快船跳下来的暴徒，裸露出来的身体几乎全部被置换成了机器，坚硬的躯体上无不挂满了武器，只有那被包裹着的头部不知道还存在多少人类血肉的特征。
身后也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川生转头看去，是一群不同着装的人们，他们也或多或少地拥有着机器特征，也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枪械，只是都露出了面庞，看得出是一个一个有着自己生活的有血有肉的人。
“那是我爸爸。”女孩突然指向队伍前一个普通的男人，又指着旁边那普通的女人，“我妈妈就在旁边。”
刚才那混乱的声音想必就是来自这对峙着的两群人，嘈杂地将川生和玖夹在中间。川生摸向口袋，藏在里面的手枪已然消失不见，没有武器有没有盾牌，他们直勾勾地看着两队人靠近，像是正徘徊着的幽灵。
“跟我来。”女孩说着，扯住川生的手，慢慢走向一个刚才从未被注意到的巷口，川生和她刚走入这光线昏暗的通道，身后便响起了开枪声和惨叫声。
出口很快很快就到了，带着亮光和稍稍温和的空气，预示着明快的世界就在眼前。川生走出巷口，眼前的街道却抹掉了残破和暴力，车流如城市的血液一般在流转，各式各样打扮的人自路旁走过，霓虹灯闪烁着店名，排队的人闪烁着欣喜与繁荣。
而身边的玖突然间长高了许多，从小孩子变成了有些成熟的女生，但在这应该还在上学的年纪里，玖身上的气息却有着被这个世界强行镌刻上成长印记的违和，头发从最初的黑色变成了淡蓝色，只有那头绳依旧紧紧绑住侧面的头发不肯松手。
她穿着灰色的卫衣和短裙，就和刚刚见面时一样。川生也是觉得奇怪，如果这真的是玖以前的模样的话，装束又怎会是如此的一成不变。
不等他们有何交流，也不管他们将要去到哪里，总之他们刚出现在街道上就被那裹着脸庞的两个暴徒给拦了下来：“检查，你们是‘朋友’吗?”
“朋友？又是这所谓的‘朋友’。”川生听到面前的人又说出这样的话，那质问的话语都压在喉咙口，只是又被那恐惧堵塞了起来。
“嗯。”都不等川生思考完，玖就已经脱口而出。
“证件。”其中一人伸出手，用缺乏感情的机械口音下达着命令，紧接着又像是催促一般地握了握手指。
“管这么多干什么，该下班了。”另外一人用还带着情感色彩的语气催促着同伴。
“可他们看上去年龄差太多了，我怀疑......”
“年龄碍什么事，上面不是说一男一女就行了吗，年龄也不耽误办事嘛。”第二个人顺势勾住前一个人的肩膀，半强迫般地拉走了他。
盘问结束后，女孩又拉起川生的手，带他沿着那繁华的街道走下去。这一路上她没有说话，川生也没找到开口的时机，两人像是被轮毂追赶着一样奋力地行走，沿路上许多人都和他们擦肩而过，但却都是视若无睹地自顾自前行。没有人打招呼，没有人与之交流，如果说这里就是以前的玖日日夜夜生存在其中的地方，未免也太过不近人情，或者说，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什么人像模像样地闯进过玖的生活吗。
又一次转进一个巷口，同样昏暗的光线，同样狭窄到只能让两人一前一后通过，但是这一次的出口却是不同的光景。大雾遮挡住了投向前路的视线，在走出巷子后，两人才发觉到置身于黑夜里浓重的烟雾之中，原先闪烁的霓虹灯像是在水中暧昧化开的颜料，成了一片一片模糊的色块。
玖举起一只手臂，从那侧面便亮起了有着奇异颜色的灯光，照亮了眼前的路，驱开了围绕于身周的重雾。
“什么时候？”川生看着灯光亮起才发觉到玖的那只手臂已经被半构造成了机器，仅存的肉体上铺着墨色的纹路，还不时闪出火花。
玖听到川生不自觉喊出的声音就转过了头，面无表情而闭口不言的她像是真正的指路机器一样带着川生穿梭在不同街道，或许也是——不同的时空。此时的玖再次牵起川生的手，慢慢地朝着黑夜与浓雾的深处行进，川生心里想的，却是刚才在她转头时所看到的，那已经浮上脸庞的淡红色眼影。
走了一段时间后，浓雾渐渐散开，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灯光都显现出本相，夜里的城市尽显出繁华，把人困住在流光溢彩的奢侈迷宫之中。
转过弯道，走尽直线，绕行着天桥，仿佛是要带着他来欣赏着城市一般，吹着没有生机的海风，看着遥远的明月挂在楼角，玖就这样牵着川生的手从未间断。最后，两人迈进最后的路口，眼前明晃晃的霓虹灯组成了“失灵酒吧”四个字。
一路上并没有见到斯的身影，想必他还坐在酒吧柜台后擦拭着酒杯。这时玖松开川生的手，慢慢地穿过寂寥的街道。川生想要跟上去，却怎么也迈不开腿，只能看着玖打开那尚且完好的玻璃门。
她回头关起了大门，在缝隙中川生似乎看到了她一直板住的脸上浮现出来了笑容，似乎在说“今天的散步谢谢有你在旁一般”。
川生站在原地，这里没有他的归处，只有门后的玖与自己有着紧紧相关的联系。如果今夜过后的下个凌晨也能同行同缱绻，也能相互期盼着安好，不用再委身于苦痛和恐怖中，能像今日一样能找到彼此和逃出的路，能像今夜一般虚度一次光阴该有多好。
川生摇了摇脑中这些带着虚妄的念头，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虚假，但是这样的记忆却实实在在存在于两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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