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秋。
黄昏。
夕阳如血。
秋风肃杀,卷起枯叶漫天飞舞。
两个男人立于风中,一人身着青衣,手持陌刀。一人身着僧衣,手攥佛珠。
两人都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
风刮得他们的衣摆猎猎作响,人却纹丝不动。
2
沉默。
良久的沉默。
终于,手握陌刀的青衣男子说话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十二年!”
他眉头紧蹙,语气庄严。
僧人问道:“我,与你何仇?”
青衣男子一字一顿的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令尊是何许人?”
“你可还记得沈万山?”
僧人转动佛珠的手,停顿了。却缄默无语。
“许是你杀人太多,自己都不记得了吧?”青衣男子追问。
“岂能忘记,沈万山占山为王,鱼肉百姓,残害无辜,也是罪有应得!”僧人的语气,平淡的出奇。
僧人的眼睛始终望着萧萧得落叶,一片干枯的叶子在他面前缓缓落下,他两只手指轻轻夹住了。
“就算吾父是恶人,人恶自有天收,你有什么资格?”青衣男子眉毛直立,眼睛似能喷火。
僧人像是不善言辞,又或是理亏,他又缄默了。
不!
他在细细研究手里的那片干枯叶子。
它曾经也是绿意盎然啊!
青衣男子的话就像是跟他毫无关系。
3
十二年前的一幕,屡屡重现于我的梦境;
当眼前这个僧人的剑,穿过父亲的胸膛,血液划过剑刃,四处飞溅,状如魔爪!
我在一旁瑟瑟发抖。
我叫沈羽,那年我才十岁。
不,那时他还不是僧人,他长发过肩,他还很年轻。
他拭了剑上的血迹,还剑入鞘,冷冷得看我一眼就走了。
虽然你现在没了头发,虽然你手中的剑已换成了佛珠,但我记得你的眼睛!
你的眼睛,是如此冰冷。
你的容貌,已刻入我心!
4
僧人并没有说些“冤冤相报何时了”之类的话,僧人很清楚;此刻他复仇之火正盛,多说无益。
僧人修行前,是个剑客。姓李名三。
我叫李三。人送外号“鬼剑李三”!
我的剑很快,当剑出鞘,只需一剑,绝无生还之人。
我剑如闪电,人如鬼魅。
我叱咤江湖,所向披靡!
我惩恶扬善,劫富济贫。
横死我剑下的人无数,但都是罪大恶极之人!
我杀人从未眨过眼,但十二年前,当我的剑穿过恶匪沈万山的胸膛之后,一个十岁稚子的眼神使我动摇了。
他的眼睛如此清澈,眼神中似乎透出一种灵力,穿透了我的灵魂。
我无所畏惧,即便面对再多的穷凶极恶之人,我也没有退却过。
但一个十岁孩童竟让我感到了畏惧!
为什么?
思绪万千。
良久……
我明白了!
我畏惧的是我自己。
如此般杀戮,何时能杀尽罪恶?
如此般杀戮,我与恶人有何区别?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一念善,则般若生。一念恶,则般若绝。
看来,我杀戮太重了……
皈依我佛吧!
青灯古佛,潜心修行,希望能洗涤我的罪恶……
我剃度出家了,发号“玄空”。
5
“即便你诵佛经亿万遍,也洗不净你手上的鲜血!
即使你转动佛珠亿万次,也除不去你灵魂的罪恶!
我要砍下你的头颅,来祭奠我父亲的亡魂!”沈羽恨恨说道。
话音未落,身影晃动,已欺身近前。刀,已在玄空头颅咫尺。
刀法之快,令人咋舌。
然,刀却劈了个空。
玄空已在丈外。
却,少了一块衣角。
玄空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当年的稚子现如今能有如此凌厉的刀法。但却面色无改。
沈羽说道:“你的剑呢!”
玄空欠身捡起一截枯枝,缓缓说道:“此物足矣!”
沈羽屏气凝神,他知道此人功力,非同小可。
6
夕阳在地平线漏出半个脑袋,睥睨着这里的一切。
秋风毫不吝啬自己的气力,不断搅弄着树上所剩无几的枯叶。
落叶纷纷,秋意更浓。
一片枯叶如蝴蝶飞舞,在玄空眼前缓缓落下,遮住了他的视线。
沈羽抓住时机,刀,又出现在了玄空头顶!
玄空鬼魅般躲开了。
沈羽紧追不舍,刀也是一刀快过一刀。
他刀法大开大阖,气派宏伟,每一刀劈来,都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
玄空只能避其锋芒。
数个回合。
玄空一纵,跃出了沈羽的刀气之外。
“你怒气攻心,心智已乱,是杀不了我的!”玄空说道,“你的刀法也有一个致命漏洞,如若我使的是剑,你现在已是我剑下亡魂!”
沈羽冷哼一声,刀气带动枯叶,迎面而来。
左冲右突,玄空仍是一味躲闪。
如此数十回合。
突然,玄空喝道:“禅机已到”。
枯枝一端已经点中沈羽眉心。
然,刚刚点中沈羽的眉心,枯枝连同玄空的手臂,应声落地!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枯黄的叶子,宛如盛开了一朵妖艳的红花。
秋风无情,凌冽的摧残了艳红的花朵,花瓣纷飞。
落日多情。
落日不忍看落花,它隐了去。
7
夕阳落入了夜幕的囊中。
视线刚显得有些昏暗,东边的高空,就迫不及待得挂上了一个弯月,冷冷的。
月色很冷。
刀也很冷。
刀,在玄空的脖子上;
现在我稍一用力,就大仇得报。我十二年来的努力,也算有了收获。父亲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可是我心里为什么没有丝毫的激动?
沈羽心里思索着;
最初,他就注意到了,现在的玄空,变了。
至少,眼睛变了。
当年他的眼神,
冷过这月色,
冷过这秋意,
冷过这陌刀。
可是现在,他的眼神自始至终,竟温和如春风!
他摸了摸胀痛的眉心,他心里清楚;如果这和尚用的是剑,自己现在就已经死了。
不对!
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我竟然会心软!
为什么?
他盯着眼前的玄空,刀下的玄空。
现在的玄空因失血过多,已面色苍白,只听得他有气无力的说道:“这招剑法叫‘夫子指路”,
但夫子现在已不用剑。”
不!
事情本不该如此!
也不能如此!
顿时,沈羽的眼神,冷过秋意,冷过月色,冷过陌刀。
……
8
夜幕已经笼罩了大地,月色显得更浓了,更冷了。
月色下,沈羽正跪在父亲沈万山的坟前。
坟前摆放着一支断臂。
沈羽喃喃道:“大仇已报,李三已死!”
又重重得磕了一个头,说: “活着得是‘玄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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