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我们打着伞在索道站口排队,一把伞接着一把伞,伞和伞在打架,伞骨尖的雨水哗啦啦往下流,直接落在肩头、背心,山风一吹,直打冷战。鞋早就湿透了,一走就要吐泡泡,就要哼哼唧唧了。
可是还不能走,还要站在雨里,还要排队,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好不容易走到有顶篷的地方,才发现里面也是人山人海,根本看不到头,后面的人迫不及待地往前面挤,前面的人却无路可进,只能黏在一起,又是水又是汗,汗津津,湿漉漉的各种气味,各地方言,在一起不断发酵,慢慢变酸变臭。
以前在小说里看到一个比喻,它说春运回家火车就像肠道,密密麻麻的人被他挤压、消化,在其中蠕动、变异,变成无法形容的东西。
眼看天色暗下来,雷声隆隆,雨还是不见停的迹象。
景区发疯似的调来市区公交车,一刻不停地循环转运,拼命要把游客送下山。
雨很急,景区工作人员很急,游客也很急,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操控,都停不下来了。回到市区,又遇上大拥堵,半个小时也动弹半步,8点40分的演出怎么办?可是,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越急越堵,越堵越急。
就这样,黏黏糊糊、饥肠辘辘地回到客栈,赶紧换了衣服,穿上客栈的塑料拖鞋,又往剧场赶。
出外旅行,实在有很多突如其来、意料不及的事情,比如暴雨,比如受伤。
想起雨中游泰山的李健吾。他说:“这是苦趣,也是乐趣。”因为他见人所未见,思人所未思,才能有那样一篇《雨中游泰山》。
想起杨朔的《荔枝蜜》。他羡慕苏轼所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偏偏来的不是时候”,荔枝刚开花,干脆就去看了看蜜蜂采集荔枝的过程,写成了一篇文章。
如果说此行我也收获,那就是看到了森林公园不同的样子——晴天的样子,雾天的样子,阴天的样子,小雨中的样子,大雨滂沱时的样子;还有雨中人们的样子,排队的丈夫已经在网上选购新鞋子,爸爸把女儿定在头上自己却湿透了,妈妈不断地问孩子冷不冷……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李渔为新建小亭取名“且停亭”,并拟写对联“名乎利乎道路奔波休碌碌,来者往者溪山清静且停停”。诚如所言,当事情并不如我所料,且停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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