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错

作者: 猫月老师 | 来源:发表于2020-11-04 09:08 被阅读0次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一年的正月十五,楚涟褪去端丽冠绝的服饰,偷偷溜出家,想去亲眼目睹墙外的景色。那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她显然对此一无所知,一出家门便冷到哆嗦,楚涟抱紧了双臂,勾着身子往岸边走去。

    此时夜已深,但老城街巷挤满了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一盏花灯,还有每家每户的门沿上也都挂着,不远处更是有人踩街巡演,街边的茶馆酒肆,也是人声鼎沸,一派兴旺的景象。

    这就是胜芳灯会啊!

    楚涟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小被养在深宅的她,虽然生在胜芳镇,却从未看到过真正的胜芳灯会,毕竟作为大家闺秀,她只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与琴棋书画相伴。

    不知不觉,楚涟走到了岸边,原以为这里离镇上有点距离,所以多少会有些冷清,而当走近时她却被那璀璨的亮光给深深吸引住了,只见岸边放着数不清的冰块,冰块的里面放着蜡烛,微弱的烛光穿过透明的冰块折射出来,有着朦胧的美感,那都是楚涟不曾见过的景色。

    “阿嚏——!”实在冷得有些受不了,楚涟收紧双臂蹲了下来,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姑娘,你没事吧?”

    头顶传来一个声音,下一秒楚涟便感觉到有东西盖在了自己的身上,瞬间一股温暖包围着她,让她顿时舒服了不少。

    “小女谢过......”抬起头,一张俊朗的脸引入眼里,楚涟的胸口忽地“砰砰”作响,两朵绯红的花染上了脸颊,她连忙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你真的没事吗?”

    “没...没事,小女子谢过公子。”缓和平复了一下,楚涟站起来朝着男子微微福了福身。

    “姑娘怎的来了岸边?莫不是走错了路?灯会在镇上呢。”

    “小女是来寻一个人,听我家的丫...小兰说这里有位做兔子灯的嬷嬷,想请嬷嬷为小女做盏兔子灯。”

    听了话,男子的脸色似乎暗了下去,良久之后,他缓缓说道:“祖母已经见背了。”一时间两人不再言语,楚涟偷偷瞥了一眼,男子的脸沉在暗处看不清楚,但她感觉到了悲伤,她刚想说抱歉,男子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若是姑娘不嫌弃,我可以给你做盏兔子灯,虽然没有祖母做得好。”

    “不嫌弃!不嫌弃!”楚涟摆手应道。

    正所谓一见倾心,再见倾情,三见至死不渝。

    自那日起,楚涟便整日看着那盏兔子灯,时而发呆、时而抿嘴痴笑,连琴棋书画都无心再弄,这可愁坏了丫鬟小兰,以为自家小姐生病了,急急忙忙把情况跟老爷夫人讲了一讲。

    “小姐确实病了...”请来的大夫把了把脉,又看了看,摸着胡子对老爷夫人说道,“小姐这是得了相思病,要想治病还须系铃人啊。”

    相思病?老爷夫人面面相觑,自家女儿终日待在闺阁,从未与陌生男子接触过,怎会得了相思病?询问下来,这才从小兰的口中知晓了个中缘由。

    “不知羞耻!”大堂内,老爷夫人狠狠教育了楚涟,还当着她的面烧掉了兔子灯,转身又毒打了小兰一顿,理由是没有照顾好小姐,还给小姐灌输了其他污七八糟的事情,最后楚涟被关了禁闭,小兰则是被关在柴房。

    关禁闭的那几日,楚涟终日以泪洗面,一方面她担心小兰,另一方面她想去见见季珩,就是那个为她做兔子灯,让她一见倾心的男子。

    这思念满溢,相思更甚,于是楚涟病得更重了,已经到了茶饭不思不寐的地步,老爷夫人虽然嘴上不说,但着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无奈之下让小兰跑了一趟岸边,去把季珩请到了家里。

    楚老爷把季珩请到家中并不是为了解楚涟的相思病,而是让季珩写了一封绝笔信,要让楚涟彻彻底底死了心,看着季珩一身粗陋的衣服,楚老爷皱皱双眉,让管家看着季珩写信,季珩愣愣地看着纸和笔,久久未动。

    “怎么?还不愿意?”楚老爷的话里充斥着不屑。

    “回楚老爷,季珩是个粗人,不识字。”

    “呵。”楚老爷轻蔑地哼了一声,似乎早有预料,朝着管家使了使眼色,管家立马拿出了一封写好的信,“照着写!”

    待季珩写完后,楚老爷便让季珩赶紧滚出楚府,让他以后再也不要见楚涟。而当季珩走出书房,躲在一旁的小兰却一把拽住了季珩,偷偷将他带到了楚涟的闺房内。

    “你快去看看小姐,她病得好厉害。”

    一开始季珩是拒绝的,奈何小兰千求万求,还差点当场跪下磕头,季珩这才答应。进了房间,季珩看到楚涟紧闭着双目躺在床上,一张脸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不知是怜惜还是心疼,季珩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握住了楚涟的手,冰冰凉凉的,似乎没有温度。

    “季珩......”一声轻唤,季珩看到楚涟睁开了双眼,淡淡地朝他笑着。

    “姑娘,这是何苦呢?”

    楚涟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帕子放在了季珩的手里,轻轻展开,那帕子上画着一个人,下面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你能再为我做盏兔子灯吗?”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终究是逃不过分离的结局。那次在闺房中的互诉衷肠后,楚涟和季珩决定私奔。两人相约三日后在相遇的岸边,一起坐船离开胜芳镇,然后觅一个小地方一起生活。

    三日后,楚涟故技重施,穿上了小兰的衣裳,趁着夜色偷偷溜出府,向着岸边狂奔而去,然而当她到了岸边时,她脸上的笑容便停滞在了一盏残破的兔子灯上,还有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此时满身是伤的躺在岸边,只剩下了冰冷。

    “季...珩?”

    “小姐,人已经死了。”管家出现在身后,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而在他的身边站着小兰。“这次多亏了小兰报信,不然小姐你就铸下大错了。”

    此时的楚涟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她捡起兔子灯,来到了季珩的身边,慢慢俯下身去,在季珩的唇上印上一吻,然后她便趴在季珩的胸口,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季珩的名字。

    他们说当一个人悲痛至极之时是没有泪的,楚涟便是这样,她的双眼里早已失去了光芒,只剩下了黑暗空洞。管家命人将季珩埋在岸边,然后便把楚涟带回了楚府,自此以后,楚涟便疯了。

    “兔儿灯,跳蹦蹦,正月十五来点灯...”

    楚夫人看着楚涟的模样心痛不已,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吩咐小兰好生照顾。楚涟整日抱着兔子灯念念叨叨,若是有人要碰那兔子灯,楚涟必定会发了疯地和那人拼命,之前楚老爷让管家去拿兔子灯,管家就被楚涟狠狠地咬了一口,差点把手上的肉都给咬下来。

    就这样,又到了新一年的元宵节,就在楚府上下用过晚饭后,小兰急忙地跑来报信,说楚涟失踪了。楚家顿时慌作一团,楚老爷命令府内所有下人外出寻找,找不到楚涟都不许回来。

    胜芳镇今年的元宵胜芳灯会,似乎比往年更是热闹,并不宽裕的街上到处都是人,楚府的下人们艰难地穿梭其中,苦苦寻找着他们失踪的小姐。

    有人说看到了楚涟,穿着一身红嫁衣,挽着新娘子的发髻,手提着一盏兔子灯,往岸边去了。于是下人们又匆匆赶往岸边,终于在季珩的坟前看到了新娘子装扮的楚涟。

    “双杯行酒六亲喜,你我今日宜拜堂。”楚涟跪在坟前,倒上两杯酒,“季珩,来,我们拜堂!一拜天地!”楚涟对着岸边磕了头,“二拜高...二拜还是天地!夫妻对拜!来喝合卺酒!”楚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拿起另一杯,洒在了季珩的坟前,“礼成!季珩,我们现在是夫妻啦!”

    “小姐。”

    话音刚落,小兰便出现在了身侧,楚涟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然后又回头看着坟墓,先前管家他们只是草草地将季珩埋了,就连块碑都没有。

    “小姐,你可还曾记得小七?”见楚涟没有回应,小兰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是个孤儿,自幼便流浪街头,受尽欺凌,直到小姐把我领了回去,我一直觉得遇到小姐是小兰的福气,却忘了小姐始终是小姐,是那个一句话就可以定人生死的主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

    “伙房的小七,是我心爱的人。”小兰低下头看着楚涟,“可你一句不合适,便让人活生生地将他打死,随后扔在了后山,任由野狗将他啃食干净,让小七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小姐,如今你可明白小兰当时的感受了吗?”

    最后的几个字,小兰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她的脸上尽是恨意,想起她在得知小七被打死的消息,在发了疯跑去后山看到被野狗啃食的小七尸体时,小兰一度想要和小七一起死去,但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唔......”一阵剧烈的绞痛向楚涟袭来,她捂着肚子,此时的胃里有着灼烧般的痛,一股血腥味涌了上来充斥着她的口腔,随即楚涟便吐了一大口的血。

    “既然都喝了合卺酒,那小姐——该是时候入洞房了。”

    “你在酒里...”

    “小姐今日本来就打算殉情的,不是吗?小兰只是帮了你一把。”小兰蹲下身,在楚涟的耳边轻轻说道,“没事的小姐,季珩一定在阴曹地府等着你呢。”说完,小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小七的仇报了,那么她也是时候去陪小七了。

    “季珩...季珩...”

    毒素很快就蔓延了,楚涟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她紧紧地抱着兔子灯,趴在季珩的坟上,犹如当初那般叫着季珩的名字,然后渐渐闭上了双眼,没了声息。而不远处的胜芳镇上,依旧是鼓乐齐鸣,人人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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