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夜

天气预报说，今夜有雪。我当然毅然决定去江阴，其实，睡在江阴的家里，仅我一人，难免觉得孤单，但为了明天可以晚起床半小时，我还是一头扎进呼呼的北风里。

冬天的黑夜总是如此漫长，刚刚过了下午五点，就迫不及待的伴随着寒风，向我严厉地逼来。我戴着口罩，但还是感觉眼泪哭一般流下，赶紧用冰冰的手抹去。我回悔没有穿上我的棉裤，我的膝盖似有针在扎似的，阵阵刺痛。

这个寒夜里，没有原因，谁会奔波在路上呢。

幸好公交车总能及时出现，我乘坐的是我们月城到江阴的乡镇公交线路，这条线路的大多是同乡人。

待安顿好坐下来，温暖的车厢，让我想到自己家里安逸的床铺，那是冬天里最温暖之所在。

“这鬼天气，哎，这车开得太慢了，怎么又红灯了，快，快，快呀……”

一声声刺耳的声音，是坐在“老弱病残孕”座位上的一位老人发出的，似乎不耐烦，又似乎自言自语。

这是一位年纪上身的老婆婆了，我从后面可以看出她花白的头发，身穿一件暗红色的棉衣，她的背脊弓起，显得肩头耸高着。我感觉她一定是我父母一辈的人，像大多数农村人一样，背脊可能是干重活农活压弯的，也可能是缺钙引起的。

这个可怜的老婆婆，还真是个急性子，我自忖着。

只是她在这么的冬夜，还能一个人从乡下赶到城里去，我开始佩服她。继而想到我的母亲，我们是不放心她一人乘车的。

一路上，老人一直在埋怨着，看样子她在赶时间呢。

又是一个红灯的时候，老人的尖叫声又响起了，有人听不过去了，接口：你叫什么叫呀，你赶时间，包个车呀。

老人转过身来：我也就说说，碍着你什么了！

我，我终于看见了这位老婆婆，她居然戴着一付墨镜。戴着口罩已经是看不清颜面了，还要加上墨镜，我也是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装扮，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在这寒冷的冬夜，公交车内开着灯，戴着墨镜的老婆婆格外的显眼。

真是想要掩饰什么，却适得其反，反而更加显眼，事出反常必有妖。对这位老人的装扮，我看在眼里，心里乐开了花。

好在，老婆婆站起来要下车了，她背着一只大包，摸索着，双手紧紧抓住公立车上的拦杆，弓着背，弯着腰，像一只煮熟的虾，一步一步挪下车，闯进茫茫的黑夜里了。

我的心提着，看她吃力的样子，我感到自己的力量也快帮她用完了。

“这是个老熟人了”，坐在我旁边的中年妇女似乎看出一车人的疑问，对大家解释说，“这个老太太每天晚上都要去服侍一个九十来岁的老头子。”

中年妇女告诉大家，这个老太太今年75岁了，每天晩上要到90多岁老头子家过夜的。老头子的老婆过世多年了，他自己有儿女的，但是，一到晚上，老头子只要这个老太太陪，老太太自己的老头子还活着呢，老太太白天在自己家里、地里，老的老，小的小，指望着她呢……

街灯闪耀在车窗外面，在黑漆漆的车厢内，一片沉寂。

我的眼前浮现一张戴着墨镜、口罩，面容模糊的脸，还有那个慌张的，弯腰弓起的背影。

“哎”，我听见了自己苍白的叹息声，回荡在狭窄的车厢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