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
走就走啦,又不是没走过
这次不一样,我不会回来了
别来这套,你不会死的
就算没死,也不会回来了
永远不回来?行啊,你要真走现在就走,也不必通知我
狗狗的寿命一般十几年,它不敢自夸说自己命长,只是如今二十又七年过去,它仍旧身子健壮着,是奇迹吗,不不,是遗憾吧。
团团坡着腿,一步一顿的走着,又翻过一座小山坡,隐隐的能看到山脚下的松林。近些日子它每日都要思考一遍这个严肃的问题,已然成了它的精神支柱。自从发现自己的眼睛有点问题之后,它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花了三日决定如何赴死,可左想右想还是不甘心,它有个遗憾落在北京郊区旁的一个小镇,它要去拾回来,方才敢死。
想着容易做起来难,当初从北京到长白山他花了三年半时间,纵然,有游山玩水的闲暇,可是长途跋涉毕竟不是什么容易的活,这沿途的风景熟悉又陌生,二十几年,变化的不是一点半点,若要回去,谈何容易。只是一样没变,地上跑的自行车还颇有用武之地,不像汽车,愈来愈少,听闻是为了治理环境,政府早就着手控制了。
它不关心人类的生活,但毕竟大家要一起生活,何况它又善于细致入微的观察,倒是有时候比人类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想到自行车,便不免想到它自己的那辆“疾风”,原先是叫“的卢”的,但是被绿荟嘲笑酸腐气太重有摆弄历史之嫌,干脆换了个名。“疾风”是在一次演讲大赛中它赢下来的,那是离家半年后,它从没出去旅游过,准备不足,半年时光已然没吃没喝且居无定所,听闻演讲比赛的参赛人员都包吃包住,二话不说就填了表。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日子还有些怀念,那时候年轻,又是意气风发——至少它的腿还不是颇得,也因着帅气的面貌多受欢迎。
它还记得当时的礼仪小姐是只蝴蝶犬,名字忘了,它是被主人抛弃的,主办演讲比赛的老总——就是绿荟,收留了蝴蝶——哈哈,当时它一度以为绿荟这只臭藏獒收留人家是不怀好意,没少给绿荟使绊子呢。蝴蝶原先的主人爱时髦,给它弄了头发造型,还染了两个红眼圈,煞是可爱,有个词怎么说,萌萌哒。它们俩还有过一段风流韵事,可惜后来被一只爱扭屁股的贵妇横刀夺爱了,这件事当时看来几乎要了命,自己也因此染上了酒瘾,现在再提每每都要与绿荟笑作一团,毕竟后来这样的风流多了去了。
哎,果然是老了,最近总爱回忆过去的生活,他在这片冰天雪地的童话世界中生活了近十二年了,也该出去走走了。自己还能走动,团团想,既然可以动,便不能坐等遗憾终成遗憾。……它绕过西山“保护区”的大横幅,就看到一颗高大的落叶松近在眼前了,它能看到树下那个小藤椅,若是午后,这里会晾花,若是傍晚,这里会有几本书,而早上,通常遍是针型落叶,然而今天上面什么也没有。
一年,它要从长白山走回北京。
它不敢说自己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但会一直走下去。
团团终于走到树下,他抬头,果然树上已然光秃秃了,叶子早便落光了吧。小松鼠吱吱一家在做早操,看到它来了,齐刷刷的点点头。这只是礼貌性的问候,绿荟脾气不好,他们的邻居早就被绿荟惹恼了。它回礼,又连忙低下头,藤椅一遍有两个大腿粗的树根突出地面,两个树根之间,有一个树洞。它钻进去,里面黑洞洞的,凭着洞口的射进来的一点阳光,迎面看到一片藏獒皮,拂开藏獒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占据整个墙面的油画,上面有三只小狗在打闹。眼帘下垂,就见绿荟正在下面软垫上躺着,睡得很香,还打着轻微的呼噜。
团团不客气地一脚踢过去,然后开了灯,坐在另一张软垫上等着。绿荟起床很有逻辑,它先停掉呼噜声,随后闭着眼坐起来,蹬掉被子(一般蹬不掉就是象征性踹两下),拿起床头的小兔袄(绿荟超级喜欢小兔子,所有的衣服都印着小兔子)套到脖子上,静坐二十秒,随后睁眼,看到团团,哀嚎一声,随后倒下(一般它不会真倒,因为如果倒下了团团会再给它一脚)。
团团看到被子下露出的两只小白爪,愣了神,它和绿荟曾经是针锋对麦芒的,它看不惯绿荟仗势欺人奢侈享乐,绿荟瞧不上它酸腐文人的气息,两人在张家口第一届演讲大赛上从口水之争演变成打群架,就像他在原先的家里看过的许多武侠剧一样,英雄都可谓不打不相识——自从它揪掉了绿荟身上的一撮皮,由此发现绿荟其实不是藏獒而是一只博美犬以后,两人就由敌人成了“好基友”,其实说好基友的确不妥当,毕竟绿荟是个姑娘,但它的脾气……
团团摇摇头,如果让绿荟的那批粉丝看到刚起床时候的绿荟该是什么样的场景,看到自己最爱的帅气的主持人,头发乱糟糟衣服穿到脖子上嘴角还有哈喇子再配上一脸懵逼。啧啧,不可描述。团团拿出纸巾擦擦绿荟的嘴角,对它说,我要走了。
绿荟又一声怪叫,终于倒在垫子上,走就走啦,又不是没走过!!
团团从乱糟糟的书桌下面翻出垃圾桶,环顾了屋子一圈,叹口气开始动手打扫。这次不一样,我不会回来了。
别来这套,你不会死的。被子下传来绿荟闷闷的声音。
就算没死,也不回来了。突然一个枕头飞过来,正砸在团团脑袋上。它气急败坏的回过头,却见绿荟顶着杀马特的头型一脸冷漠的绕过它走进洗浴室,丢下一句。永远不回来了?行啊,你要真走现在就走,也不必通知我。
团团没有说话,还有点想笑。
一直到它打扫完整个屋子,绿荟都没出来。
它敲门,绿荟沉闷的声音透过木板穿出来,别管我,在拉屎。
团团沉默,然后拿出一串钥匙,开门,绿荟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开门干嘛,我都说了在拉屎啦,你个臭流氓啊……
团团沉默,然后一手爪撑在绿荟头顶,“有狗拉屎不脱裤子吗?”
……绿荟抬头看着它,眨巴眨巴眨巴眨巴眼睛,团团看它眼泪都要挤出来了,叹口气正准备说什么,门口却传来一声巨响夹杂着“啊——哎呦”的惨叫。
两人相视一眼,绿荟不客气的一掌拨开它,出去了,它耸耸肩,跟上去了。
出去前,他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墙壁上的画,那上面是它、绿荟和格格的合照。他不清楚为什么想回头看一眼这幅画,他也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站在这里看它了。
那三只小狗的故事是另一个故事了,已经结束了,它从来不以为还会旧事重提。可是命运的齿轮显然转到了要紧的时刻。或许它的眼睛出问题,仅仅是一个开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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