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红

作者: 朱朱哥弟 | 来源:发表于2020-12-08 20:29 被阅读0次

    文/朱朱哥弟

    五月飞雪,染白天山。

    天山脚下那数百亩千姿百态的郁金香,有洋红颜色,红的醉人喜庆;有粉红色,粉的娇嫩欲滴;有黄色,黄的富贵吉祥;有蓝色,蓝的沁人心脾;还有紫色和白色,紫色吐露雍容华贵,白色彰显洁白高雅。

    郁金香原产地中海沿岸及中亚细亚、土耳其等地,由于天然适应冬季湿冷和夏季干热,作为一种观赏花卉,在新疆广泛种植,每年五一节前后,正是各色郁金香争奇斗艳观赏的美好时节。

    北疆沿天山一带偶尔也有六月飞雪,不成想,今年气候反常,刚进五月,漫天飘起雪花,一连一个白天和晚上,把整个天山以北的山河覆盖了一个遍,我想,此时的郁金香花朵,本来正是孕育了花期,等待游人亲近观赏,不料巧遇寒流,正怼白雪,定是感叹生不逢时,满腹惆怅和怨气,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

    我虽然听不到,但满眼望去,大雪覆盖的,是点点星状的一抹抹残红。

    郁金香花期不长,有的开花两个月时间,有的短到45天的样子,花开凋谢后形成干瘪的形状,与繁华似锦相比,也是让人唏嘘不已。

    说好与朋友相约,五一节要驱车百里,去天山脚下的五家渠看郁金香花卉展览,望着眼前的景致,不免让人伤感起来。

    看来只有看到一朵朵残红了。关于郁金香的颜色,有的人说有7种颜色,有的人说有8种颜色,但在这遍地银白色冰雪的世界里,最耀眼的还是那些出露地面的洋红色郁金香,虽然冰凌把火红的花冠紧紧包裹,但在太阳光线映照下,冰凌慢慢融化,依然不能遮挡住她那婆娑迷人的芳华。

    郁金香属于远方的客人,虽然远渡重洋,经历自然选择,最后毅然会扎根边疆这篇贫瘠的土地,千种颜色,万种风情,在哪短短的花期里绽放着美丽的芳华。

    看着眼前的一片片残红,不由得想起农村家乡的三嫂红红。

    红红是我表兄弟国战的妻子,我们表兄弟四人,国战排行第三,我最小。

    红红生在内蒙古赤峰市,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均是医学院教授,家境殷实富足,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

    红红从小生长在城市,又是知识分子家庭,居住的是楼房,吃的喝的都是干净卫生的东西,也习惯了夏日绿荫下整洁的甬路,秋季塞外优美的金色胡杨,还有冬日里清新干爽的空气,慢慢地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小姐,如一株洋红色的郁金香,待字闺中,如约等待那个如意郎君。

    国战是个聪慧的青年,喜爱学习,成绩一直名列班级前茅,80年第一次参加高考,就如愿走出农村,到太原矿业学院学习机械专业,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赤峰元宝山煤矿,不到两年功夫,就由一名技术员升到管理岗位,也是正直青春年少,到了结婚找对象的年纪。

    在一次赤峰市厂矿机关联谊会上,红红与国战相识、相知、相恋,两人登记结婚,后生育一子。

    两人都是国企干部,收入不错,加之出入成双成对,日子过得甜甜美美,让人好生羡慕。

    国战的父母都是土里刨食的地道农民,也是祖上阴德,家里出了个大学生,成天价见人就夸儿子这样优秀、那样优秀,乡里左邻右舍也是羡慕得不得了。

    80年代末期,县上来了一位新的县委书记,与国战的老姑有些交情。

    国战父母就委托老姑找县委书记说情,要把儿子一家从内蒙赤峰调回县上工作,距离家近,守着父母过日子。

    红红是大城市长大的娇娇小姐,对农村生活有过一次终身难忘的体验,那是与国战成婚的日子。

    也是在六月份,家里面为了把国战的婚事办的体面,当日宰杀了两头猪,要大摆筵席、招待邻里乡亲好友。

    红红跟国战回到她丈夫的老家,不一样的环境着实吓着红红了。

    那时农村经济刚刚起步,国家允许个人搞多种经营。

    当地人家家养鸡,就在自个院子里用草绳、化纤绳子结成一个网,打起个大小不一的鸡舍,养鸡下蛋,勤劳致富。

    红红走在坑坑挖挖满是黄土的街道上,空气中满是飞舞的苍蝇和难闻的气味,不觉得满腹恶心想吐。

    好不容易挨过这些罪受,等到家中,红红直接冲到旱厕茅房,见到猪圈就在旱厕茅房下端,更是难受至极,呼啦啦把早上的小吃顷刻呕吐出来,感到后背发紧,头发发麻,来了小性子,气恼恼离开住进了县委招待所。

    全村人都等着见新娘子。大城市里来的大小姐,一定让人大开眼界,可是左等右等,一直到天黑,大家也没能等到新娘子的面容。

    红红不等国战及家人的劝留,依然赌气自个买车票打道返回赤峰。

    关于红红没有来得及举办婚礼,自个离开,成了多年乡邻间谈论的一个话题。

    每到晚上饭后,那些长嘴的婆姨们聚集在家门口纳凉时,红红就成了大家的饭后谈资。

    邻家大伯振英到时候总会劝说道:“你们这些倒是非的婆姨,城市姑娘有什么可笑话的,人家小姐身份,来到农村,吃土喝土,怎能习惯,我们村里人欠姑娘一个好的条件。”

    多年后,回家过年,遇到邻家大伯振英,振英大伯一脸严肃地说:“朱朱,你可不要学国战,找个城市姑娘,咱们农村吃土喝土,会让你媳妇嫌弃的,这就是命运啊!”

    几年后,我先后谈了几个姑娘,总是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找了一位老乡,一个农村姑娘作为妻子,我想,我出生在农村,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吃土喝土”,这是邻家振英大伯的教诲,也不是一个人的力量所能改变的。

    “不回来就断绝父子关系!”面对家庭的步步紧逼,国战也是无奈,红红以泪洗面,不只因舍不得离开自己年迈的父母,更主要的是无法适应农村的生活条件。

    在不跟随丈夫返回老家就要离婚的最后通牒下,红红带着不满3岁的孩子回到农村。

    在后面的十年时间里,由于工作关系,我几年才返回一趟农村老家探望父母,关于红红的那些事,也渐渐淡然了许多。

    从来来往往的乡亲们口里得知,红红回到农村生活,虽然县上安排了好工作,红红没有去上过一天班,平时极少出门会客,也从来不见陌生人。

    听父母电话中说,红红后来得了一种病,由国战陪着到北京、上海、广州,还有好多大城市去看医生,医生说红红很正常,没有病。

    40岁的时候,红红无疾而终。

    遗体出殡火化当日,红红的父母从赤峰赶来,带来了崭新的现钞,有分分角角的,作为冥币,沿途抛洒,引来孩子们一路狂抢。

    “二踢脚”叮一声,从地面弹跳而起,直愣愣地冲向天空,在空中咚地一声炸响,小红鞭炮在地面上乒乒乓乓,一股黑烟雾笼飘散后,满眼是碎碎的一片残红。

    从前年开始,我们村开始挖下水道,改旱厕为水冲式,也安装了天然气。

    村里也不许村民在自个院落里养猪、养鸡,苍蝇少了,空气中也没有了难闻的味道。

    沿街房屋被一通粉刷,白墙灰瓦,煞是整洁了许多。

    街道都铺就成水泥路面,路两旁栽种了观赏的榆树、果树,小树苗中间有长方形水泥池,培上新土,洒下郁金香的种子,来年4、5月份就见到一珠珠鲜艳的郁金香,各种颜色点缀,把街道装扮的十分洋气、洁美。

    我想,随着国家“美丽乡村”计划的实施,农村的面貌肯定会改善的,生活条件也一定会像城市一样,一天天美丽起来。

    我想,那些远渡重洋到来的郁金香,它们慢慢适应了当地的土壤、空气和阳光,在众人面前怡然绽放着那特有的芬芳。

    我想,如果红红三嫂放下当初的执念,耐心等几年,适应了农村的生活条件,生活定会是另一种模样,至少她不会忧郁太久,短命异域他乡。

    人生没有如果,就如同这天山脚下五家渠园林处那一珠珠冰雪天地的残红,冰雪融化后,是否她还是一样安康,继续绽放那特有的五颜六色,还有那如火如荼迷人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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