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读《小狗包弟》，满心为包弟辛酸，并没有看到包弟背后那个身影。如今读此文，才好像触摸到一点巴金如在油锅里熬煎的心。其实心在油锅里熬煎，到底是怎样的痛苦，真的是很难感受的。我想揣测，曾经的时代精神领袖，被小毛孩吓破胆，是怎样的体验？我也想感受，曾经文笔一挥，无数青年振臂回应，如今看着爱人惨死唯有叹息，是怎样的一种经历？
感同身受是个伪命题，人不可能做到去完全理解他人。且不说时代不同，境遇不同，就算是老友故交，又能走进他人内心多深？
我们只能试着，去了解那么一些。
比如我看到了他的，葡萄架葡萄藤。
他写道，整整13年零五个月过去了，我依然住在这座楼房里。……葡萄架虫蛀后倒下来，被扫掉了，葡萄藤也被挖走了……
好似淡然的一笔：葡萄架，扫掉了；葡萄藤，挖走了。眼睛看着的，是一片空地，脑中不停回放的，是那葡萄盛事。
葡萄，自从被开放的唐代引进，很快成为人们心头宠。它那么繁盛，收获时节，果实串串垂下来，挤挤嚷嚷。我们的古人说它多子多福。把它的样子刻在器具上，绣在衣服上。而葡萄本身的植物特性，更给它带来诸多诗意。作为爬蔓植物，栽植一定要搭架子，搭起架子就有了一方天地，然后少不了搁一张桌，配两把椅，也就成就了一个休闲的去处。冬季枯瘦，白雪覆上；夏季浓阴，清凉所在，都是风景。收获之时，孩童嬉闹，大人忙笑。这些情景，可乐可赏自然可忆。
然而如此乐趣，以一种苦痛的无可奈何的方式逝去。当初拥有的温情多浓烈，如今触目所见就有多苦痛。
我想我能理解一点他的熬煎了。
当往事太难回首。有人改换生活方式，从新生活中寻找安慰。有人龟缩壳中，关闭回忆闸门。有人重新高歌，拥抱时代。无论哪那，豁达一点，应时而变，总之都好过一些。
然而他偏偏不，他要撕开伤疤。他一遍遍回忆美的过去，一次次提醒自己以前的幸福再也没有了，以后的日子举步维艰，这是不是一种精神凌迟？
最难排解痛楚的方式莫过于在痛中生活，以痛为酒，愈饮愈醉。以痛为常，直让那痛，成为日夜，成为梦醒梦中。
这是多么深刻的熬煎！
而终于，他的痛，让更多的人免于了痛。
战士以身许国，文人的灵魂许国，不同的方式，一样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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