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沪高铁推出了首个试运行“安宁车厢”,具体准则为:
1.乘客之间无论亲疏、年龄不得相互交谈,凡交谈超过三次,则被请出车厢。
2.乘客观看视频或欣赏音乐,不得外放。发现者经提醒三次仍不改正者将被请出车厢。
3.广播响起不得超过三次,否则摘除广播。
4.乘务员进入该车厢,不得交谈超过三次,包括报站、推销、查票。
一个月前登录12306订票时,怀着好奇心点开了“安宁车厢”条目下的“用户须知”,看到如此下拉菜单,不由惊得目瞪口呆,一拍大腿:这个可以有,订了!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整列车厢的人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却只有行李箱落到行李架时的撞击声,脱下大衣的拉链声。
一名中年男子向我走来,把自己的手机屏给我看:“麻烦您跟我换个座位,好吗?”
看了看身边的小孩,掏出我的手机,打字:“坐一起也不能说话吧,另外我想体验下这个新式车厢。”
中年男子看过我的话,又开始摆弄起了自己的手机:“知道,我也是这个车厢的,当时订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把我们拆开了,可能是为了避免亲属间相互交谈。我就是看着我儿子,怕他走丢了。我的车票,你看下座。”
看过他的票后,我抱着羽绒服背着包,走到了他位于该车厢头部的座位。一边感慨:我学生时代传的小纸条都没这会儿多。
“车速302km/h,前方即将到站:德州东10:30”滑过前上方的电子显示屏。列车显然全速前进中。
列车员小姐推着小车,车里是泡面火腿肠矿泉水、麻花扒鸡牛肉干,车前插排:“德州东10:30”。一言不发,庄严肃穆肃穆如女神,在全车厢的注目下走过车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12306网站上简洁明了的“用户须知”发挥了它的作用:让用户通过阅读而知,整节车厢的确非常的安静,除了后面有两个大爷喝酒喝高兴了行起酒令,被请到另一节车厢让很多的人参与进来。
本来坐在前面的我是不可能知道这个的,只是由于列车员带着那两位大爷经过我时,一位还在高喊:“崩铰裹!”
果然,酒能乱兴——酒能让人胡乱的高兴起来。
经过窄成了一条黄带子的黄河后,济南西到了,随后是四段泰山及隧道交相呼应。列车穿行于隧道中,仿佛耳朵也能感受到黑暗的压抑,鼓膜也觉得疼。
斑秃的泰山带着光明突然出现在眼前,炸平的一处写着四个大字:“苦练精兵。”银钩铁划,入木三分。
过了隧道,我去了趟厕所,回来看到整节车厢的人各安其命,不是闭目养神,就是插着耳机玩自己的各式装备;偶有一两个打电话的也是举着手机站在车厢外头。好一派安宁和谐。
除了倒数第二排有条腿叉出座来,不住地颤抖,我刚要仔细看下,那条腿却又缩回去了。
大概是某位抖腿客小发作了一会儿吧。
回到座位,加入到闭目养神的大军。
这时广播响起来了:“列车上是否有医生?11号车厢有旅客需要您的帮助。”重复了三遍,声音停止。
11号车厢?不就是我这节吗?
我站起来了,转身往后看。刚才见到抖腿的那里,站着两个乘务员,一男一女。
我赶忙过去,看见刚才的“抖腿客”瘫在座位上,口吐白沫。
癫痫?
此时的他神志不清,四肢偶尔抽搐一下。
我说:“帮我把他放平到地上。并把你的笔借我。”
列车员女冲我比了一根食指,把圆珠笔递给我。列车员男跟我一起把抖腿客摆平在地上,我摸了摸他的颈动脉,尚稳;胸廓起伏动度越来越明显,看来发作快要过去了。咬肌痉挛使得撬开下巴尤其不易, 当我挑起他的舌头,把笔成功地垫在他的上下牙间后,我已经产生变身霸道总裁的幻觉了。
“有安定吗?”我问,突然明白过来了刚才的女列车员为什么冲我比了一根食指,因为她接着该冲我比食指的同时也比出一根中指了:这是我第二次说话。赶紧又加上:“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女列车员回答:“没有。”
抖腿客邻座的乘客也是下坏了的样子,说:“他一开始抖腿,越抖越厉害。我又死腻味抖腿这事,劝他一回,他又不听我的,过隧道,抖劲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我正寻思,这可咋整。一出隧道,就这样了!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男列车员突然说:“你刚才可说不小心碰了他一下来着。”
我突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两难的境地:说不说第三句话,以及什么时候说第三句话。
所以,还是看看病人吧。
颈动脉搏动有力而规则,呼吸平稳,好像是睡着了……癫痫发作后会很疲劳,但累到直接睡着的还是第一次遇上。我决定先把圆珠笔取下来,然后拍醒他。
好在我刚干完前者,他就醒过来了。一看自己趟地上,周围站一圈人,其中一个手里还捏着杆满是粘液的笔。
他只在清醒的状态下躺了三秒,然后跳起来冲着邻座:“尼玛,有脸说碰我下!趁黑往我胸口砸一拳!把老子当女的了啊!”
男列车员赶紧抱住抖腿男,不让他动手。
我觉得整节车厢都凌乱了。
邻座乘客也急了:“要不是你抖腿,我才懒得碰你!”
整节车厢的气氛好像更凌乱了。
邻座乘客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不管了,反正下站我就下车了,让我好好说话吧。谁打你了?我拿东西不小心胳膊肘碰你胸口了咋就成打你了?”
列车员男:“请两位同志出来调解。”看来是三句话不够了。
我如蒙大赦,决定此时说出这第三句话,对抖腿男:“药不能停。”
从抖腿男醒来后的淡然就能看出来,不是第一次发作了,那么提醒他坚持服药,也就是此刻最有意义的事情。至于他与邻座的恩怨,那是福尔摩斯的事,跟华生有什么关系呢?
无锡东就要到了,故乡,我回来了。
#荣光属于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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