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胡佳按时离开了公司，因为李医生昨天打电话给她，妈妈的病情有了进一步的治疗方法，他们需要和她好好谈谈。
妈妈在胡佳20岁那年被检查出尿毒症。那会儿胡佳正和黄涛谈恋爱，黄涛准备考研。原本他们约好一起考A大中文系的研究生。黄涛早一年大学毕业先去A大，打算把A市的大小胡同儿都串熟了，等第二年胡佳来A大，他就可以当导游带她到处转转了。可胡佳妈妈突然病了，这就意味着胡佳不再具备考研的经济条件了，胡佳必须参加工作，照顾妈妈。
在胡佳14岁的时候，父母离异，父亲另外组建了新家庭。从此以后，胡佳和妈妈便过着相依为命的日子。父亲很少来看望她们，只是每月二十号会定时打钱到妈妈卡上。
胡佳从小就懂得母亲的不易，所以一直很听话懂事，尽量不向母亲提要求。从小到大，她大部分的零花钱都是存起来给妈妈买生日礼物。妈妈虽然几乎不买新衣服，但总是穿着干净朴素，裤子总有两条熨烫好的痕迹，小黑皮鞋也总是擦得亮亮的。偶尔，她也别一个小小的胸针或者系一块素雅的丝巾做点缀。从前，她是一个长相好看，脾气温和的女人。然而，，在胡佳爸爸离婚之后的那两年，她开始变得声嘶力竭，甚至有些神经质。
那时候胡佳每天放学回家都要在“十五楼”和郭思玲待一个多小时。那是她们俩的秘密基地，一起吹风，听歌，互相倾吐心声。更多的时候，是胡佳向郭思玲倾诉。14岁的她，总是说着说着就哭了。她不想回家，她不想面对那个日夜念叨着父亲不是的妈妈，她真的受不了了。假如安慰有用，也许胡佳那几年不会成熟得那么快……
至于父亲，胡佳很多时候对父亲这个角色的缺失都表现得不值一提，但其实，内心里她对父亲的怨恨是很深的。从胡佳18岁以后，父亲没有再给过生活费，日常联系也几乎没有。胡佳曾经在心里想，可能是因为他组建了新家庭的原因吧，而且，他后来再生了一个小儿子。这样想，胡佳就对父亲没有留恋了，也更能解释为什么她和妈妈会过得这么艰难。因为，她们不被爱。
胡佳买了一碗粉蒸肉带去医院，那是妈妈最喜欢吃的。
胡佳走进病房，望着正躺在床上醒着的妈妈，她整顿好情绪，走近床前，咧开嘴甜甜地地喊了一声“妈妈。”
“下班啦，太辛苦了。”妈妈露出慈爱的目光，想要伸出手去握住胡佳的手。胡佳自然地把妈妈的手接过来，俯下身去，把手贴在脸上。妈妈的手有些浮肿，脸色也比前两天又苍白了几分。
“佳佳，来看妈妈啦。”刘阿姨笑着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些清晰的皱纹。
病房里还有一位病友，胡佳叫她刘阿姨。刘阿姨也是尿毒症患者，可刘阿姨幸福多了，虽然平时孩子有空就来看她，但她老公坚持每天从工地上下班都跑来医院照顾她。他总说孩子工作忙，孩子不细心……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就是舍不得刘阿姨，就想陪着她。
“是啊。刘阿姨。您今天好点儿没？”佳佳抬起头来望着隔壁床的刘阿姨笑着答。
“谢谢佳佳关心，我好些啦。真羡慕你妈妈，有个这么孝顺的女儿哟。”刘阿姨也笑。
“刘阿姨，是你过奖啦。照顾妈妈，天经地义的嘛。来，我刚给我妈买的粉蒸肉，您要不也来尝点儿？医生说了，少吃点不碍事的。”
“哎哟……不用啦不用啦，你们吃你们吃……”刘阿姨推辞道。
“没关系啦，我给您夹一块。嘿嘿……”胡佳露出调皮的小虎牙，说着就夹了一小块粉蒸肉递过去给刘阿姨了。
其实，妈妈和刘阿姨她们因为生病，很多东西都不能吃。只是很偶尔，胡佳会给妈妈带一份粉蒸肉，尽管妈妈每次只能吃一小块，因为那是妈妈最爱的味道。而这个味道背后的故事，想必也是深情的。
“好吃吗？刘阿姨。”佳佳手里拿着筷子，眨巴眨巴眼睛问。
“好吃好吃，佳佳喂的当然好吃！”刘阿姨笑得合不拢嘴了。
“嘿嘿，那就好！”佳佳，此时的佳佳是同事看不见的佳佳，活泼，可爱，努力想要给别人温暖。
说笑间，门开了，是刘叔叔来了，还提了一袋水果，一进门就让佳佳帮妈妈选几个。佳佳笑着谢过后，拿了两个苹果，放在桌子上，招呼着妈妈休息一下，她就去办公室找医生了。
“咚咚……”胡佳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轻轻叩门。
“请进。”李医生抬头，看见胡佳，露出职业性的微笑。“你来了。我请你来是想和你谈谈你妈妈的后续治疗方案。”
“好的，您请说。”胡佳明白母亲的病情已难以控制。
“按照病人现在的各项指标来看，病人已表现出肾衰竭的迹象，我建议最好是换肾，我们需要尽快寻找肾源。另外，换肾手术需要的资金也需要你去及时筹备好。”李医生依然是职业性的说明，他已司空见惯。
“好。”胡佳简单回答，但声音明显有些哽咽。
“不要太担心。”那一声哽咽令李医生有些心疼。如此弱小一位女孩，在病重的妈妈面前一直都是笑嘻嘻的。这偶尔的，露于人前的哽咽实在太不容易。
“换肾能活多久？”胡佳抬起头来问，眼里没有泪花。
“排异情况乐观的话，五年，甚至十年。”
“好，换我的肾。”
“假如你想清楚了，可以去做配型检测，符合条件的话，我们可以尽快安排手术。”
“谢谢，我这就去。”胡佳起身走出办公室。如果一个肾就能换妈妈多活5年，她觉得值得。
正准备抽血的时候，手机响了，是秋华打来的。胡佳接了。
“喂，佳佳。你在医院吗？我刚好像看到你了。”
“丝————”针扎进指头，胡佳毫无心理准备。
“怎么了？”秋华问。医院里太安静，以致于一句感叹他都能听见。
“没事，我在医院。晚上一起吃饭吧。”胡佳正好有些换肾的事情想要咨询他。
“好，那我们晚上一起吃饭。”秋华莫名觉得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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